天还没有大亮,陈曦便从睡梦中醒来,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躺在床上,将今天想在开工仪式现场上讲的话在脑子里过了遍,直到觉得没什么疏漏,这才翻身坐起,点上一根烟,默默的抽了起来。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事实上,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所以要冒险为之,当然不是为了逞匹夫之勇和口舌之快,实在属于无奈之举。工程施工,在外行人看来,是非常严密和科学的,有设计图纸,有预算决算,国家的各种规章制度完备严谨,又是工程监理,又是质量检测等等,怎么看都不像是很粗放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回事。全世界任何一个工程,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设计图纸和质量要求做下来的,在施工过程种,有太多不可预见的情况发生,只能随机应变,灵活处理,当然,这种处理是有一个限度的,而这个尺度的把握,则是施工人员技术和经验的体现。国内的施工企业,管理水平和施工水平普遍比较一般,甚至有的工程设计本身就存在一定的缺陷,这种情况下,还让施工单位完全按照图纸依样画葫芦,那就纯属没病找病了。各种国家的技术要求更是如此,如果所有工程都完全按照国家技术规定施工的话,那企业得赔个丢盔卸甲,这在业内,其实属于谁心里都清楚的秘密,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一个施工企业为了创品牌,可能会选择一两个工程作为样板,不计成本的创下个甲级优质,而在其他项目上,则只能采取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办法了,否则,一年下来,根本就没有利润可言,搞不好还得倒赔。所谓工程质量好,都是相对而言的,换言之,宁宪东想挑毛病的话,随便找出一两个点来,只需加以放大,那华阳集团就算头拱地的干也啥用没有。想要顺顺利利的把工程做下来,那就必须搞定这位宁财神。而搞定他,无非就是两个办法,一般而言,首选方案是用钱。但有北方集团横在中间,这条路几乎是堵死的。作为北方集团的专属吉祥物,宁宪东早就被向北喂得足足的了,而且两个人之间有太多利益关联,此时此刻,就算陈曦给送座金山去,宁宪东也未必放在眼里。用钱搞不定,那就只能用狠招了,直接将这位总指挥踢出去,即便不能如愿,至少要让他心存忌惮,不敢公然找毛病。而陈曦选的就是第二种办法,尽管知道这么做风险极大,但他也并非没有胜算。因为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是对他非常有利的。黄启明的仕途一片光明,这次省里的班子调整,在平阳执政期间表现抢眼的他,被高层相中,并委以重任。接任李百川的职务,同时兼任第一副书籍、省常委。很明显,刚刚五十五岁的黄启明,未来肯定是全省的一把手。黄启明已经走马上任了,并且开始在全省各地进行调研,他的第一站就选择了安川。安川方面当然不敢怠慢,随即请示,希望黄启明能出席这个开工仪式,并为整个工程奠基。这本身并不在黄启明的日程安排之中,但安川方面一再恳求,他也不好太驳面子,就勉强答应了。所谓朝里有人好办事,胡介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转告给了陈曦,而那时,连宁宪东对此还一无所知呢。陈曦与黄启明之间的渊源,知道的人并不很多,向北也好,宁宪东也罢,压根闻所未闻,自然也没什么防备,而这就意味着,他有机会放上一炮,至少有黄启明在场,只要他能说到点子上,再怎么也不至于被撵下台去。这不是闹着玩的,他在电话里把想法一说,本以为胡介民也会含糊,却没想道,这位老领导在短暂的思索过后,竟然表示了赞同。自从五年前,在省城大成路立交桥工程上,被宁宪东和向北联手搞了一次之后,胡介民算是跟这位老同学彻底结下了梁子,每每提及,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宁宪东,所以,陈曦的这个方案无疑正中了他的下怀。其实,在很多地方,胡介民和陈曦有不少相同之处,都是那种感很敢爱的性格。在这位华阳的老领导看来,陈曦这种愣头青,犯错误和闯祸的成本都很低,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来个横冲直撞。而且,既然已经和向北公开对阵了,那就只能拼死向前,退缩和忍让都没有任何意义。“你啥也不用想,出了事老子给你兜着,这一棒子砸下去,打不死宁财神,也吓他个半死,至少以后再见到你,得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不然的话,都快骑到咱们爷们脖子上拉屎了!”胡介民恨恨的道,说完,略微思忖片刻,又叮嘱他必须保证所讲的话必须是有据可查的真事,绝对不能捕风捉影或者凭空捏造等等。有了胡介民撑腰,他的底气自然足了许多,所以昨天才公然在向北面前出言不逊,也算是提前来了个带妆彩排。尽管已经在心中反复推演了好几遍,可随着时间的临近,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以至于早饭都没吃几口。吃罢了饭,把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先是宣布了下对侯勇的任命,然后又强调了下开工之后的劳动纪律,就算是搞了个简单的战前动员。九点整,所有参会人员纷纷上车,赶到了开工仪式现场一看,其他几家竟然来得更早。现场升起了十多个巨型的红色氢气球,气球下面的横幅写着各种豪言壮语和吉祥话,主席台的正前方,居然还摆放了十八门礼炮,炮手一身戎装,带着白手套肃立在炮位上,弄得跟要迎接外国元首似的。电视台的记者也忙前忙后的做着准备工作,一台摄像无人机不停的升空,显然正在进行着航拍前的调试。这还不算,会场上还停着好几台警车,公路上也有交警在执勤,所有这些都在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今天会有大人物出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