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苏红并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上次见面,时间很短,又是在夜里,苏红连车都没下,连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只是记得戴个大眼镜,一副很难接触的样子。可如今抬头望去,却感觉眼前一亮。苏红身材高挑,目测似乎比他还要高一些,略显瘦削,倒也符合当下的骨感美,只是那个黑框眼镜和她的年貌不怎么相符,看上去有点老气横秋。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苏红在对面坐下。“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他若无其事的问道:“现在住哪儿啊?”苏红微微一笑:“在公司的独身公寓住,条件挺好的,工作也很适应。”他笑了下,继续说道:“对了,我记得你在北方集团的时候,是在总裁办秘书处工作,应该对行政管理很内行的,如果对目前工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把你调到公司行政处,继续做你的老本行。”苏红歪着头想了想,很矜持的笑了下,礼貌的拒绝了。他也没再坚持,而是东拉西扯的聊了些家常,然后话锋一转,突然很认真的问道:“能否评价下华阳和北方两家公司,在管理上有什么不同吗?”苏红愣了下,略微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两家企业的所有制不同,可比性不高。”“哦?为什么这么说?”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苏红很认真的答道:“华阳是国企,员工的归属感和幸福感很高,但工作效率偏低,这是体制内的通病,但并不能因此就简单认定为管理水平低下,而北方集团是私企,向总是不会用自己的钱养活闲人的,肯定想尽一切办法把人调动起来,表面上看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却未必就有什么成效,说穿了,员工糊弄老板的办法,总是比老板对付员工的要多,他一个人想得再周到,也比不上一万多个脑袋,所以在我看来,两家各有所长,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一番话让他对苏红刮目相看,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大谈体制改革,僵化,束缚,落后等等词时常挂在嘴边,把共和国实行了多年的管理模式说得一无是处,殊不知,正是在这种所谓僵化和落后的体制下,我们的国家从千疮百孔,满目疮痍逐渐走向了富庶和繁荣。事实上,任何社会体制和管理模式,都是各有利弊的,只要将优势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就能取得成功,在这一点上,陈曦也是颇有同感,于是便笑着道:“看来,你对企业管理还是有些想法的,我还真得重新考虑下你的工作安排,在人力资源管理中心,有点大材小用了。”苏红还是很平静,一句话不说,只是直直的望着他,一双大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着睿智的光。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陈总,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个势利小人,甚至是那种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不用兜圈子,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为什么要这么评价自己?”他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慢条斯理的问道。苏红无奈的一笑:“我并没有这样评价自己,不过,估计你是这样评价我的。”他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坦率的说,我曾经这样认为过,但现在似乎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不用重新考虑,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因为我需要钱。”苏红平静的道:“我在北方集团总裁办工作了不到一年,虽说没有接触到什么核心秘密,但还是掌握了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东西,并偷偷做了备份,所以,别看我被开除了,但手里还是有货的。”苏红微笑着说道。他没吱声,只是默默的往下听去。苏红继续说道:“只不过,我可不想再被向北抓手腕子了,那份羞辱实在令人无法忍受,而且,白菜价的事,你想都别想了。”说这番话的实话,她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并为之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陈曦本来预备了很多话题,但没想到根本不需要了,面对苏红近乎直白的话语,他却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你误会了,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这个目的。”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苏红歪着头看着他,忽然抿着嘴笑了:“看来,你跟我一样,也是点心有余悸啊,难道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感觉不放心?其实,你多虑了,北方集团只是一家普通的民营公司,即便在内部安保方面有一些手段,但架不住内鬼层出不穷啊。”“层出不穷?”他惊讶的道:“这么严重吗?”苏红点了点头:“一点不严重,这么多年,随着北方集团越做越大,供货商,承包商,各级官员,竞争对手,都瞪圆眼睛盯得死死的,所有有价值的信息,甚至包括向北的行踪,都是可以卖钱的,你恐怕很难想象吧,他的贴身跟班张永学,就是这个产业链上最大的掠食者,每年的这种灰色收入,至少有几百万吧。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在啃食这棵参天大树,这是一场盛宴,我分一杯羹,岂不是理所应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感觉苏红又不像是在信口开河,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还是疑惑的问道:“我和向北打过多次交道,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难道没发现问题这么严重吗?”苏红撇了下嘴:“其实,这就是民营企业体制弊端造成的,一群靠钱聚拢起来的人,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不可能有什么凝聚力。向总是很精明,但毕竟是人不是神,而且,他只任用和信任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人,而恰恰是这些看似忠诚的家伙,黑心钱捞得最厉害,我不清楚向总是否了解这些,但至少是不甚了解吧。”他忽然明白向北为啥对华阳集团情有独钟,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于是想要借华阳这样一个有悠久历史和传承的企业,以互相融入的方式,对北方集团进行逐步改造。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片苦心啊。见他沉默不语,苏红则继续说道:“其实,向北的聪明体现在另外一方面,去年底,他们全家入籍新加坡了,据说,有计划将资产逐步转移到海外,到时候,剩下的没准就是个空壳公司,大家谁也不傻,都想趁着这几年公司高速发展之际,狠狠捞上一笔,所以,内鬼的事,恐怕是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吃了一惊:“向北移民了?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