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甚至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应该说，小周的脑子转得确实很快，他并没有逐个找人去谈，而是先研究了下这份二十七人的名单，很快便悟出了其中的奥秘。在这份名单中，除了七位的父母是华阳老职工外，其余都是所谓的外来户，有复转军人，还有一部分是早年的大中专毕业生。而据他了解，那七个根红苗正的华阳子弟，其父母也都是普通工人，以司机和电工居多。另外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人都在基层的管理岗位，兢兢业业干了十多年，成为了公司的业务和技术骨干，在各自的岗位上，都有相当的群众基层和不错的人缘，尽管如此，但他们中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享受科级待遇，总体而言，属于郁郁不得志的群体。基于上述认知，他灵机一动，使出了一招假传圣旨，以陈曦的名义，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家饭店，并点了两桌酒菜。等人都到齐了，他这才很抱歉的通知大家，陈总经理由于婚期将至，今天实在有事无法脱身，只能由他代表，向大家转达深深的歉意，同时正式邀请在座的所有人出席婚礼，并事先声明，本次婚宴，拒收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送出的礼金。谁都知道，周强是陈曦的铁杆，而且，陈曦即将和顾晓妍结婚的消息，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但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接到邀请，毕竟，三千多人的单位，能受邀参加总经理婚礼的，肯定是少数人，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一份殊荣了。这个消息一公布，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惊讶之余，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和他们一样，陈曦也是标准的外来户，而且，从他出任副总经理之后，所提拔和使用的，基本都类似身份的人，周强、侯勇，以及远在安川的卢宁，大家都有耳闻，与之前胡介民刘汉英执政期间，只重用华阳子弟的做法截然不同。见众人都被这番话打动了，周强这才抛出了他的真实意图，让大家谈一谈对北方集团收购股权的看法，并且以陈曦的名义提出了一个严苛的要求，只听真话实话，不听废话和屁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率先问道，前几天孟朝晖也做过类似的调查，那么这次调查，到底是公司的指派，还是以陈总个人的意思呢？周强不光是巧舌如簧，而且撒谎连眼睛不带眨一下的，马上信誓旦旦的承诺，这完全是陈曦个人的名义，在座所有人，都是陈总亲自挑选的。于是大家这才算敞开了心扉，纷纷踊跃发言，各抒己见。“按周强的汇报，还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对北方集团的本次收购抱谨慎的支持态度，至少是在观望之中，尤其是广大基层员工，这与我们前期的调查摸底结果大相径庭。”孟朝晖皱着眉头道。其实，这个结论在陈曦听起来，丝毫也不感到很奇怪，他在基层干了十多年，太了解下面的真实情况了。作为一个施工单位，基层员工在施工季几乎是没有休息日的，如果被派到外地，除了每年二十天的探亲假之外，就只能等着春节假期了，撇家舍业的时间久了，难免出各种各样的状况，别的不说，基层员工的离婚率偏高，就很说明问题。如此辛苦，但回报却并不很丰厚，除了每个月固定的补助之外，再就没什么额外收入了，而补助是按照级别发放的，科级待遇，也不过才每天六十元而已，相比而言，机关工作人员的待遇和报酬就高得不像话了。即便是一名普通机关科室人员，只要下一次工地，哪怕只是来转了一圈，就会有150元的额外补助，美其名曰业务指导费，如果施工现场在外市的话，每天还会另有100块钱的差旅费。这还仅仅是普通干部，像刘汉英这个级别的领导，只要出来转一次，肥吃肥喝不说，每天300元的指导费就轻飘飘的揣进了口袋。这还不算，按照规定，公司的各科室每逢周末双休或者节假日，都要安排至少两人值班，但实际情况是，这些人只是来公司刷下卡就完事了，但每人每天照领200元的值班费。除此之外，年终奖的系数，机关工作人员也普遍高于基层，还有，当年令陈曦感到最不公平的是，机关工作人员每人每年有3000元的着装费，而基层项目部的职工，却只能发给等价的工作服和劳保用品，大家对此极为不满，却也毫无办法，参加工作十多年，他家里的各种大头鞋总计有二十多双，冬天穿着冻脚，夏天穿着脚丫子臭得能熏死苍蝇，说是防尘放砸防扎，所以价格高得离谱，一双1080元，这个价位，都可以买双品牌的高端运动鞋了。大家私底下早就疯传，公司把给基层员工的着装费，摊到了机关干部身上，所以下面的人，只能每年发这种垃圾货了。凡此种种，不胜枚举，真要说起来，估计几个小时也谈不完。这些由来已久的怨气，肯定会在北方集团的收购中被释放了出来，值此华阳生死存亡之际，一旦怨气蔓延开来，后果是在是堪忧啊。见他沉默不语，孟朝晖又继续说道：“这些还都不是最麻烦的，据这些人说，这段时间，北方集团也通过各种关系和他们有过接触，提出了很多优惠条件，为的就是让他们在投票表决中唱反调，或者直接选择弃权，另外，王云峰也在暗中串联，据说支持者也不少。”这个消息令陈曦在震惊之余，也颇感无奈。向北善于搞小动作，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明天就要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了，信息却才反馈上来，真不知道这么多天，刘汉英他们都在忙活什么。如果不是小周突发奇想，临时搞了这么一出闹剧，大家还沉浸在盲目乐观之中高枕无忧呢，殊不知整个公司早就暗流涌动，正在酝酿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陈曦啊，我已经和介民汇报过了，不瞒你说，他发火了，把我臭骂了一顿。”刘汉英颇为沮丧的说道：“这么多年，咱们都过惯了太平日子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和斗志，人也变懒了，本以为能舒舒服服的混到退休，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场恶战，没办法了，我算是彻底认怂了，这个烂摊子，就只能由你来收拾局面了，稍晚一会，介民能给你打电话面授机宜。”“刘总，你这不是给我挖坑呢嘛，我哪有这个本事啊。”他苦笑着道。不料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宏彬却大声说道：“陈曦，别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看好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孙红彬第一个支持！”“你看，财神爷都表态了，你还有啥可怕的？”刘汉英苦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