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陈曦一直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就是为了能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但随着局势的不断变化，他渐渐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严峻得多，无形之中，感觉身上的压力更大了。如果一切都按照这个目前的节奏进行下去，留给他的时间，恐怕真的不是很多了。尽管还有一招杀手锏，但他没有勇气把全部希望都押在上面，毕竟，这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荣辱与得失，更与华阳集团的前途和命运息息相关，稍有闪失就是满盘皆输。而且没有回旋的机会。不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不给对方施加压力，早晚会被对方给压垮的，他默默的想。于是把心一横，尽量用平静舒缓的语气说道：“马书籍，您也别上纲上线，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对抗谠和国家的领导似的，其实，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就是想把华阳搞好，只不过是在某些理念上有些冲突罢了，这还在可以商量的范畴之内嘛。”马占江却把脸一沉：“陈总，我提醒你下，这不是理念不同那么简单，这是立场和态度问题，刘汉英同志就是因为这个被停职反省了，现在任命你代为主持工作，说明组织上对你是非常信任的，还望不要辜负了这殷切期望，端正思想，汲取教训，以免重蹈覆辙啊。”这番话实在不怎么入耳，他听罢冷笑一声：“您要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看就没必要派什么工作组了，索性就一个接一个的换人呗，直到一个肯听话的人出现不就完了吗？既然兴师动众的来了这么多人，为啥又如此简单粗暴呢？再说，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现在也不妨开诚布公的讲出来，您口口声声称是代表国家利益，可我倒想问一句，你了解北方集团和向北吗？国资委方面凭什么就认定这次收购不是一次对国有资产的巧取豪夺呢？华阳有七十年的历史，迄今为止，还处在持续稳定的上升阶段，是否有必要进行这种所谓的改革？所有这些，国资委方面做过可行性研究吗？能拿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吗！”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往滚开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碗水，整个会议室里顿时便炸开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各种指责和质问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工作组的几个人，包括马占江在内明显缺乏思想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惊呆了。“马书籍，我还是恳请您和诸位领导，能亲自到下面去走一走、看一看，别动不动就拿影响改革开放的大帽子往我们脑袋上扣，当然，您也可以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甚至认为我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假如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就自愿重蹈刘总的复辙了，在座的这么多人，你看谁顺眼，就直接任命他来主持工作吧！”他无奈的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华阳方面的积极配合是非常重要的，换人肯定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更何况，换上来的人也未必能掌控得了这复杂的局面。马占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无法收场，有心发作，又怕激出事端，不禁左右为难，片刻之间，额头鬓角便见了汗珠儿。“同志们，请先安静下！”他大声说道，但并没什么效果，众人的责问之声愈发猛烈，都快把房盖掀翻了，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陈曦，求救似的低声说道：“陈总，你看......”陈曦点了下头，起身轻声说道：“大家都先别激动，听马书籍讲话。”通过昨天的全体职工大会，陈曦的威望得以迅速提升，大家都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即便原来有些不太服气的，也或多或少转变了看法，一夜之间，他已经今非昔比，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领袖。所以，别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会议室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见没人嚷嚷了，马占江先是低声和几个同事商量了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好吧，我们接受陈总的建议，从今天下午开始，分头深入公司各个部门，听取广大职工的意见和心声，就先从机关各处室开始，力争用两天的时间，将情况汇总上来，正好何伟主任近期也能亲自过来，我们可以当面汇报。不过明天审计评估人员就要进驻了，还需要公司各部门积极配合工作，毕竟，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尽管可能只是缓兵之计，但总算是稍微让了一步，这是目前能争取到了最好结果了。他也不想把事闹僵，于是便点头表示同意。相比起会议开始阶段的郑重其事，结束则显得比较潦草，有点草草收场之感。他也没做过多停留，径直出了会议室，刚一出门，便见孟朝晖远远的朝他招手，于是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去办公室说。一前一后的进了办公室，孟朝晖关好了房门，轻声说道：“北京的评估人员已经到了，我都安排好了，他们下午就开始工作。”他嗯了一声，思忖片刻道：“下午，工作组要到机关各科室调查走访，你得提前做好准备，最好不要让他们撞上，而且把知情范围压缩到最小，所有配合工作的人员必须严格保密，如有泄露，严肃处理！”孟朝晖听罢却面露难色：“这可有点难度，资产核算和评估，涉及到的太多部门和人了，这么多环节，想完全保密，好像不大可能吧。”“别跟我说困难，我只要结果！”他冷冷的道。说完，自己的心里也不禁微微一动，事实上，别看孟朝晖对他恭敬有加，可他对孟朝晖却一直非常客气，很少用命令的口气说话，如今天这般强硬还是第一次。孟朝晖也是一愣，沉思片刻，还是点头答道：“好吧！我尽全力做到。”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下日期，继续斟酌着道：“你和北京的评估负责人打个招呼，我们可以多付一部分报酬，让他们加班加点，一周之内完成评估审计，十天之内报告就要出来！”“这没问题，只要钱到位，让他们白天晚上连轴转都成。”孟朝晖笑着说道。他也笑了，正想再说几句，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胡介民的来电，于是赶紧接了起来。“陈曦啊，你现在说话方便吗？”胡介民少有的问了一句，他不由得一愣，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便朝孟朝晖挥了挥手。待孟朝晖走后，这才说道：“我就一个人，您有啥指示吗？”听筒里忽然没了声音，只能听到胡介民呼吸声，良久，却传来了一声叹息，那叹息沉重且无奈，似乎还带着一丝愤懑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