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谢道韫辞别魏思恩、支愍度出了魏氏庄园,谢道韫对陈操之道:“我居东山时,支愍度大师见过我多次,所幸子重今日宣讲佛典,支公欢喜赞叹,未曾留意我。”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放心,支愍度大师即使有些疑虑,也只会放在心裏,不会对外人说的。”
谢道韫一笑,说道:“支公请子重登坛说法,想想真是稀奇,古来有俗众为僧众说法的吗?”
陈操之笑道:“或许支公意请我主持栖光寺。”
谢道韫斜睨陈操之,含笑道:“子重出家,如陆氏女郎何!”谢道韫这是把别人说她三叔父谢安的“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改动了一下。
陈操之岔开话题道:“现在是未时末,我们再去拜访谢沈谢行思先生吧。”
一行人由郡署差役领路,向十裡外的会稽谢氏庄园行去。
谢道韫掀开车帘与陈操之说话:“行思公自着作郎致仕后,常赴东山与我三叔父谈经论史,行思公似在编纂一部后汉史书。”
陈操之记得列入二十四史的那部《后汉书》是南朝范晔所着,古来私家修史者不乏其人,看来谢沈就是这么一位,说道:“读史可以使人明智,更何况写史书的,嗯,英台兄记得会稽谢氏交出了多少隐户?”
谢道韫道:“二百八十户,会稽谢氏仅次于虞魏孔贺四大家族,二百八十户也是少的。”
陈操之道:“到行思公府上,就请英台兄一展舌辩,让我歇一下。”
谢道韫笑道:“我是副使,何敢僭越,还是子重主辩,我助谈。”
陈操之听谢道韫这么说,不由得想起那次在乌衣巷谢府为谢道韫助谈与范宁辩难之事,配合真是默契,这世间真有超越爱情的男女友情吗?那夜谢玄质问他,说其姊是古来第一痴情人,陈操之颇受震动,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明确表示他绝不负陆葳蕤,其后陈操之奉命征召谢道韫入西府,途中谢道韫还为陈操之娶陆葳蕤出谋划策,这让陈操之捉摸不透谢道韫的心思,只能说谢道韫是高迈脱俗的奇女子,而他陈操之,只应尊重谢道韫的选择,珍惜这份难得的友情——
“子重,想些什么?”
谢道韫见陈操之骑在马上出神,便出言相问。
陈操之道:“能与英台兄为友,何其幸也。”
谢道韫微微一笑:“我亦如是。”
陈操之与谢道韫不知道的是,他二人到达会稽谢氏庄园时,贺铸也到了魏氏庄园见魏博,自然是来探魏氏的口风,魏博只说陈操之与其父魏思恩还有栖光寺主持支愍度谈论佛典,并未隐及土断之事——
贺铸有些疑心,说道:“魏世伯,庚戌土断严重损及我江东士族的利益,我会稽大族只有同仇敌忾才能保护祖宗基业不遭侵剥,魏世伯切不可为陈操之游词所惑,只要我们互通声气、冷对土断,那陈操之又能有何策复核土断?”
魏博道:“贤侄所言极是,我魏氏并未答应陈操之再交出隐户,我会稽四姓自然要同进退的。”
贺铸见魏博如此说,也不便多问,得知陈操之又去拜访谢沈,心道:“看来我还得去拜访一下谢行思。”
贺铸在魏氏庄园用罢晚餐,向魏博告辞前往谢沈墅舍,魏博道:“贤侄明日再去见谢行思不迟,现在去,很可能与陈、祝二人路上相逢,岂不是尴尬?”
贺铸冷笑道:“陈操之何人哉,有什么好避忌的!”
将至谢氏墅舍,暮色中,果然见陈操之一行十余人迎面而来,贺铸坐在牛车里,特意停车招呼道:“陈兄、祝兄,奔波一日,有何收获?”
陈操之在马背上浅浅一揖,说道:“原来是贺兄,明日我二人还要去贵府拜访。”
贺铸“哦”了一声,冷冷道:“明日我另有要事,就不能相陪两位了。”牛车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