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在两家各有心机的安排下倒也平安无事。顺顺利利地下来,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首先是承建三年,孙业环因病上递辞呈,摄政王位由孙预接任,孙颐也出任吏部右侍郎,孙须升任兵部员外郎。同时闻家也是声势如日中天,闻诚封护北将军,戍守瀛州。闻谙任吏部左侍郎。又二年,闻家大小姐闻词出阁,嫁与翰林学士王庚启之子王熙。至此,闻家已拢络了许多朝中权贵。
而与此同时,妫语也将她的人通过项平一个个安插入各部院。巫弋在青云衣伏法后,继任“巫策天”正卿,成为碧落国的主祭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展开,与她所预估的一样。
承建五年,陈州、洛州相继发生蝗灾,夏江汛期,沿岸多有涝灾。而天都近来也是多日淫雨。灾情上报,各部依情拨下赈灾款项,虽说风不调雨不顺,但总算还在控制范围内。
至八月初一,女皇及笄大礼在即,朝廷内外无不费尽心思想让女皇开心,但提了一两个建议上去,却都以用度过奢退了回来。
这日,妫语在宫中暗召项平,因为南边有信了。
“他倒是会瞅时机,想借天时地利?”
“皇上占了人和。”项平持平的声音没有变化。
“是要准备了。沈复可说清几时起事?”
“不出下月。”
“下个月?”妫语扫了一眼阴霾的天色,“他已准备就绪,可朝中大臣却成天只知说什么大礼,心思都花在这个上了!”
“这也是臣下一番心意。”项平看了看妫语,“皇上,臣以为这大礼还是要办的。天家礼仪自不可因他事而废。”
妫语盯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挥了下手,“你去议吧。上了便准就是。”心底暗叹一声,办就办吧。他们折腾,到时误国的罪名却是她来受。君王有时也是个背黑锅的。
次日朝堂,紫宸殿上流露一股喜气。女皇终于准了折子了。百官议论纷纷,及笄大礼呢。先皇还未即位时的那次,也是盛极天都了。仪銮从未央宫直铺东昶寺,满街的花瓣、糖果。那排场,除了后一次的出阁,可谓是冠绝一代了。这次,不知又将是怎样的华奢。
妫语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申诉建议着,兴趣缺缺,从未有过的无聊兴起,她懒懒地一眼眼细看每一个官员,发现孙预同样也是一旁纳凉的姿态,不参与,也不显露自己的不感兴趣。
正好笑间,陡然地上一震。妫语秀眉一敛,地震?百官更是惊得失了颜色,纷纷抬头望向大殿外某处,静待后续,连孙预也是凝神细听。但似乎只是那么一震,再无其它动静。
妫语暗吁一口气,才想说话,却见一个上太监狂奔入殿,满脸惊色,口中大呼:“不好了,不好了,器山崩了,器山崩了一角……”
此惊更是非同小可。器山历来是王朝的象征,歧山崩塌,其意不言而明。莫非上天示警,天道将亡么?一两个大臣甚至已开始跪地哭祷。
“来人哪!”妫语冷然站起身,利眼扫过,朝堂上顿时一静。她纤手一指那个小太监,“将这个目无君长,大肆喧哗,扰乱朝堂的贼人拉下去杖毙。”
侍衞一愣,立时回神押住他,那小太监仿佛此时才回过神似的,杀猪似的大叫起来“皇上饶命……皇上,皇上,小春子再不敢了……皇上……”看着哭号的小太监,妫语心中一窒,随即又放下。此刻情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器山崩塌何等大事,再加上南王就快起兵,此时若不严威以压,朝局必定大乱,也只有牺牲你一条命了。
凄厉地呼声渐行渐远,孙预留神女皇的面色,心中暗道一声好。平静如常,又锋芒顿显,怒中不失冷静。
“诸位卿家,何必惊慌。”妫语复又坐下,语调冷静异常。“此月连日霖潦,雨水冲涮,土石松动,致山体滑坡,纯属正常。再者,山势滑坡是为哪面?山南多山民居住,树木多有砍伐,山石本就不固,如今有此一倾也不无可能。尔等俱为栋梁之臣,是碧落之肱股,岂可不问缘由,妄下论断?”
阶下群臣被训得一时难以抬头,虽说兹事体大,但总也有失大臣风度。其中项平是最清醒的。他跨出一步,“臣驽钝不明,妄语逆言,君前之仪,请皇上恕罪。”
临危不乱,以大局为重,好个项平!孙预仔细朝他看了眼。于是也出列,“请皇上赐罪。”众臣一被提醒,也都纷纷向女皇请罪。
妫语平和地摆了摆手,“一惊之下,有所失仪,也是在所难免。众卿都起来吧。不过此事不可怠慢,秦商。”
“臣在。”刑部尚书秦商闻唤立时出列。
“此事就交与你仔细查明。若有受难百姓,恤其家属。若乃人为……此人居心险恶,定当重判。”妫语话至后来已带冷意。
一听此言,孙预,秦商,项平三人俱是心中一动。好个人为!路子是定要往这上走了。
“臣领旨。”这是自圣祖后,大臣第一次直接受命于女皇。但所有人都知道,事关社稷,女皇此令一出,天下是无人有这个胆子再敢说个不字了。
秦商查案有了方向,线索也就跟着来了,再加上项平暗中安排,器山崩塌事件已有眉目。人犯在逃,各街巷都张贴了告示,悬赏捉拿要犯。民心由是安定,百姓也都纷纷协助官府拿人。
如此一来,及笄大礼是不盛办也不行了。妫语皱眉,侍女莲儿奉上参茶,见状,不由轻问:“皇上还在为炸塌器山的恶徒心烦么?”
妫语将手中折本一扔,“他还能生出什么乱子?我愁的是大礼。礼部侍郎沈召延,太常寺卿向素怀,此二人都是穷奢极欲之辈,讲排场,讲奢华……看看折子上提的,一个仪式就预算五十万两,如此铺张浪费!可我却不得不用他们。”
莲儿将茶碗在旁搁下,柔声安慰:“皇上这样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呀。若这五十万两能让天下百姓安心,那也算是值了。”
“唉……也只能这么想了。支应喜雨一声,就说仪式比照先皇及笄时的用度,份上减他一层……我这个身份是不宜逾制的。至于主办人……就那两人吧。”要使用权力,就得付出相应的责任,没得怨言。
九月初八,女皇及笄盛典。从紫宸殿至东昶寺,十里红毯铺就。天都民众万人空巷,十几万由他各州县赶来的商贾百姓也都集于路旁,俱为一睹盛况。二十多年前的繁丽富贵重显,漫天花语,炫烂令人迷醉。女皇銮驾缓行在红毡大道之上,辇宫女侍者千人,华衫飘飞,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个个争似神仙中人。道旁侍衞挺楫护衞,以防民情激动,生出变乱。也确实是群情欢跃,三呼万岁,喊声震天。
东昶寺及笄礼毕,女皇又在太常寺设宴,文武百官纷纷献上贺礼,再加上各州县呈的贺礼,一时间礼单堆积如山,珍宝奇玩不计其数。同时,女皇又在天都四大街赐群宴,让天下百姓同乐。
宴罢又点了几出戏,民间两处,而百官则在宫中汇绮园设台,热闹至深夜才罢。
回到寝宫,妫语疲累已极。莲儿忙伺候更衣梳洗。直至华服褪去,妫语才呼出一口气。幸好,明日可以不必上朝。看了看莲儿与内臣知云、喜雨、长光,俱是显出疲态。
“都去休息吧。喜雨,你把折子先搁着。明日再处理。都是些贺表,没什么要紧的。”
“皇上……”喜雨想说不要紧,却被妫语止住。
“好了,都去睡。我也累了,点着灯难受。”
几人对视一眼,躬了下身,也便退下了。
第二日清晨,妫语被莲儿轻声唤醒:“皇上,喜雨有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