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扬城的麟王府中,正弥漫着一丝阴谋的气息。麟王别常端坐在首座上,如鹰般阴隼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座的将士,五十开外的脸上刻着几道果决的皱纹,薄而显得无情的唇隐在几络黑须间。他见众人都在等自己发话,便浓眉一挑,“西南边的事大家都心中有了计较了吧?”
王府第一谋士左明舒笑而不语,只把眼光看向大公子别夕,示意他先别急着说。
赤峰校尉宾穆尔率先发话,大嗓门一吼即出,“王爷,那边打得忒起劲,什么时候也该轮到了咱们?皇上年纪小,对付不得那几只獐子,何不让俺来助助阵?定当抓了他们,剥了皮给王爷作褥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麟王对这位骁勇善占的校尉也颇为赏识,人虽粗鲁却不莽撞。刚才那番话说得既明白又隐晦,该显的显了,该隐的一点儿也没露。
“宾穆尔就是留不得闲!”麟王笑了笑,抚着胡须转而叹了声,“不过,西南的确战事吃紧啊。皇上娇弱,我等不能为之分忧实属不忠。”
“既然如此,父王何不率我等入都勤王,出兵南下,以拿下青西南三王?既分君忧,又平民怨,于社稷更是大功一件呢。”大公子别夕顺势地把话点了点透,直中靶心。
一时厅里鸦雀无声,众将心裏一震,都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这招走与不走可是关乎身家性命。西南边战事以朝廷居胜,看来朝廷也不简单,但若放过个一大好机会,也真是可惜了。
这时高宁第一个打破寂静,“公子爷这话说到俺心坎里去了。皇上未让咱发兵相助是怕那匈奴来袭,如今边事安静,咱们也该干上一场。”
麟王凌厉地向四处睃了一遍,“众将有何看法?”
话至此,稍晓事的都明白了麟王的意思。这兵是一定要出了。此事事关重大,同谋倒还好,若反对,怕是只得以这副身躯来祭旗了。于是个个都出声宣示要求出兵,唯麟王马首是瞻。
麟王至此才捻须一笑,但并不定夺,“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今日先散了吧。”
众将见如是说,只得暂且退下,一时大厅中只剩下大公子别夕与麟王的第一谋士左明舒未动。
左明舒见意已定,才淡淡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王爷,房将军是留是行?”
麟王一怔,随即略蹙眉峰,的确难办啊。房延熙是手下难得的一位智勇双全,文韬武略兵法俱存于胸中的大将。可是他的心却是朝廷的。留则易坏大事,同行出征只怕未必轻肯。且这杀还杀不得,杀了,便是彻底与朝廷决裂……
左明舒看了看窗外夜色,“既然杀不得,还困不得?”
麟王鹰目一闪,脸色顿时掠过阴沉,但倏忽即逝,开口时语气竟似带着欣悦,“那就交给你了,明舒。”
“是。”左明舒起身告退,清矍的背影在月色中飘然而去。
麟王收了唇边的笑意,微向下抿着,眼神异常阴厉。这个左明舒,谋算之缜密算是到家了,也到了顶了。他看向身旁端坐的儿子,“夕儿,听说近来你与左明舒走得很近?”
别夕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答道:“回父王,正是。孩儿想和他一起进劝父王出兵。”
麟王轻笑,“可你们于今日宴席上却并未怎么开口吧?”
别夕仿佛早有预料,“是,孩儿不知左明舒如何想法,但在孩儿看来,若出兵一事已有人开了口,那关键便转至众将的反应了。孩儿自是以父王的意见为依归。”这番话说得镇定从容,有理有据。麟王虽有怀疑,但一时也无他话,只道:“其人聪明过剩,不要与他交从过密。”
别夕听了马上立身跪倒,“孩儿谨遵父王教诲。”
“嗯。”麟王微闭上眼,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别夕年轻稳健的背影让麟王的目光变得忌惮起来。
已是深夜,扬城西郊一所宅子里隐隐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话。
“他已在怀疑了。”年轻而有力的声音平静得一如夜色。
“他何时放心过你?”一个声音淡笑,透着一种漫不经心。“公子已二十有四,何以迟迟不能立为世子?他可是只有你一个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