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才散,妫语便留了孙预闻君祥等一干重臣安元殿议事。几人心中虽不知何事,但由独留了汲克、方星这两个户部尚书上,略略看出必是有关户部的事了。汲克心中暗虚,猜不准是不是前日送上的结算出了什么岔子,正自惴惴,妫语开口了。
“昨儿把户部上呈的计书核了一遍。”妫语说得有些慢,细密的眼神放在汲克与方星的身上,看得两人一抖。
方星转念想了想,又略觉放心,户部的帐目当然是不清不楚的,但这笔款子里太傅大人与侍中大人是都曾拿到过手的,凭这点关系,皇上就是要查也不会办他,牵连到自己父兄到底也不妥不是?
“两位爱卿辛苦了,这么笔数目要分得如此清楚着实难为你们了。”
汲克听着有些不对,与方星互视一眼,俱伏身跪倒:“臣惶恐。”
“惶恐?倒的确应该好好惶恐一下了。”妫语语气转沉,“仅今年的日常开支就费去了六百万两,这还不包括军饷和送流民还乡之资。那么大的开销都花在什么上了?”
花到什么上了?这个答案几人心中当然都有数。
“皇上,臣所奏之计书虽未巨细无遗,但一应开销名目都已列述其上。”方星朝在座的闻君祥与闻谙看了眼,说得大胆。
孙预眼一眯,却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好,好。”妫语连道两声好,心中已是气极,“傣科、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通悬数物的审计倒是有名有目,但仓库出纳、营造、佣市、丁匠功程、勋赏赐与,军资器仗、和籴屯收呢?你可敢说都一一对应了?”
方星一惊,汲克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方星,居然胆敢如此说话,这不是逼着皇上把话挑明了来说么?当今皇上又不是个暗弱的主子,遇强愈韧,这下,看来皇上是想执意详查了。自己怕是难逃罪责,稍一不慎,这条命都得给赔上。唉!一时糊涂啊!
妫语眼神阴沉,出口已带冷肃,在场好歹也有几位老臣,但却是不敢妄自开口讨个没趣了。
“方尚书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臣,臣,臣明明已经详查清楚了……”方星还想辩他一辩,但汲克看了却是更加担心。虽未曾听说皇上精于算术,但会这样问可不像只是试探啊!方星如此心存侥幸,看来自己若不尽早脱身便会有杀身之祸了。
“那你的意思是朕算错了?”妫语第一次起用这个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自称,话中的阴森清晰可见。
此时方星的脑袋就算是个愚木做的也明白此刻情形已经不得善终了。他一下便扑在妫语座下,“皇上,皇上恕罪,臣,臣有罪……”
汲克从刚才起便没直过身子,此时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臣启万岁,我朝财政如此耗大,且赋税之征即求即取。如此一来,若有治下官员心术不正,手上一紧便可假借赋税之名别立名目,盘剥百姓。是以,户部审计因治下官员虚报帐目,或有不实,请皇上赐罪。但是,皇上,臣还有句话冒死也要使闻上听。如今碧落方遭藩乱,民生未复,若户部征赋仍以此为准,长此下去,百姓何以安生?皇上,臣以为户部当整,赋税之征也当另寻佳途。”
妫语眉目略展,朝汲克看了眼。这个汲克倒也颇能临机应变。“众卿家有何看法?”
“皇上,臣以为这整只怕不妥吧。”门下省侍郎向素怀支吾着插了句,这户部要整可会牵连到他呢!向素怀朝闻谙看了眼,闻谙身为尚书省左丞,典礼吏、户、礼三部,这中的好处只怕也不会少吧。有了闻家作靠山,向素怀的胆子稍稍大了些,又补上一句,“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