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思念叙款曲(1 / 2)

上穷碧落 姒姜 2695 字 1个月前

朝会散去了,但在众臣间却引起一圈不小的涟漪。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看来贵体违和,但问了太医院的院正,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说四更时分取过些安神之药。

安神之药……皇上年纪轻轻,才及二八,何以夜间神思不定,难以成眠?不管因为什么,能使得女皇彻夜难于安寝,但于臣下却毫不知情,这无论如何都是做臣子的失了职。

今日的一番布置,明眼人大都能摸着女皇的意思――战备!甚至兵锋不避匈奴的左贤王。岳穹略耸着眉朝德王瞥了眼,眼半眯着,单手掩口盖住一记干咳,缓步走出朝堂。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放过德王,但有些人放他一马只能是姑息纵恶,德王并不是个记教训的人。可是,他也知晓皇上的顾忌,毕竟是外臣之女,对于皇室中人为着那个名,总也留了几分手软。皇上的顾忌诚然,但现在的天下,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宗人府来刁难么?唉!皇上终究心地过仁。

他抬起头向上望了望明朗的日空,淡淡的浮云飘过,骄阳如此明艳。

皇上的私事他不宜过问,但是身在帝王之家,即便是一个喜好都有可能左右一项决策。皇上的心绪不稳,在这个当口可不成呀!岳穹将要跨出宫门的脚步临时又缩了回来,负着手犹豫了半天,他硬是折回了步子,往安元殿走去。

也罢!天家无私事,皇上让他忠君不如辅国,他也该称称职了。

“啊,知云公公。”他在跨上台阶时,正见着知云脸色沉沉地吩咐着几个小内监,他眼轻轻一眯,上前招呼。

“啊,岳大人。”知云躬身回礼,“皇上正与甪里大人在说话,只怕要请大人在偏殿稍候了。请。”

岳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异于平常的神色,微微一笑,“啊,不妨不妨。知云公公尽管忙。”

知云敏感地一顿,回头望一眼岳穹,只在心裏苦笑,岳穹是个正而有德的君子,也是个有谋有略、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在这样一双敏锐几能看清人心的眼睛下,他怀疑到底能隐藏多少。“大人……”知云有些犹豫,终于仍是开口,“皇上吩咐,要将禁宫里所有的镜子……都给毁了。”

岳穹吃了一惊,一句“为什么”几欲脱口而出,他张了张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随即眉宇紧皱地思索了会,才问,“皇上……贵体违和,与这个有关么?”

知云看着他,不语。

岳穹又想了半天,“皇上昨夜为什么用了安神药?”

知云平板地答道:“皇上昨夜叫梦魇着了。”

岳穹听了这话又是一奇,沉吟良久,忽然脱口一呼:“太傅夫人?!”

知云听到这句,总算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大人这边请,摄政王爷也在偏殿。”

“哦?”岳穹眨了眨眼,锐利的眸光一闪。对于女皇与摄政王之间,他多少也瞧出几分隐晦的暧昧来。但孙家的祖训,皇室的祖训,都是明定了不得相与为亲。皇室之女尚且不可,更不用说是女皇如此身份。纵使二人德才貌兼备,但怎么算,都是没有前景的一程啊!他低低一叹,停了步子,“知云公公,皇上既然无甚大碍,那下官就不打扰皇上了,下官告辞。”

“岳大人……”知云有些疑惑。

“呵呵,”岳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皇上是位明君。”语罢,转身离去。

知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微微苦笑。在岳穹眼中,皇上的确是个明君,即便对闻家早有心蒂,即便是当夜还曾造梦,但朝堂之上,仍是假以辞色,不动大局。但谁看见紫宸殿背后的她了?岳穹还是不明白她的。其实他不知道,孙王爷这时候的安慰因太过亲近,反而不能成事。皇上的心思压得太深,一个梦不过是这个果中最后的一因……

许久事解不开,但岳穹身为朝臣,可以用其它事来缓一缓的,但他忽略了。

“烟桥,朕要你能把赋税中的一笔款子给腾出来,数目么……占总数的三成。”妫语一手支着额,靠在榻上,雪白的脸色因日光的照射有着一抹近于透明的色泽。

甪里烟桥有些奇怪地看着神色很差的女皇,既惊艳于她的美貌,又惊异于她的疲倦,以至于并没有将话听得很清楚,只一味担心那抹苍白,“皇上,您累了……”

妫语张开眼,朝甪里烟桥看了眼,“你只需回答朕,行还是不行?”

甪里烟桥一怔,那方才的一眼里有太过破碎的空洞,与她的话完全不同,像是两个人,让他根本不能衔接。“皇……皇上……”

妫语抽出一卷宗卷,扔到他一面前,“这是国库的密帐,你小心看了,朕给你三天时间,你算好了,就回答朕。现在,你回去吧。”她挥挥手,头疼得厉害,让她快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肺里的空气似乎冰凉又似乎灼烫,像是……像是,早已解了的‘明煎’,扎人的难受。

甪里烟桥直至此时才回过神,犹豫着道:“皇上,三成会不会太多了?”她不知道皇上要把这样一笔硕大的款子用在什么地方,但这个数目几乎可以养活半壁江山。

“朕只问你成是不成!”头愈来愈疼,眉宇拢得生疼,似是抽了筋,突突地跳,带起浑身骨骼的抽疼。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已在发颤,有一股冰凉的气息直逼肺腑,冻得人唇齿相击。她勉力咬住唇,额间已逼出密密的冷汗。

“可以,请皇上容臣回去细细核算一遍,三日后给皇上一个详尽的答覆。”纵是甪里烟桥再迟钝,也看出女皇的脸色已近青白,他连忙将帐册小心收好,跪安出殿。

知云见他出来,便要去通报摄政王求见,不意却被甪里烟桥叫住,“知云公公……呃,是不是先请个太医,皇上似乎……似乎面色不大好……”

知云心中一惊,但面上仍勉力持平,“多谢提点,大人。”

被叫了“大人”二字的甪里烟桥微微胀红了脸,道了声告辞便匆匆走了。一时,知云先差人去巫策天请巫弋,一面入殿通传。

“皇上,摄政王求见……皇上,皇上!”知云看见妫语忽然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正欲上前,却见她猛地呛出一口血出来。他大惊失色,一步抢上前扶住,“皇上!”

“……他来了么?……”妫语微合着眼,眉黛间有一抹深深的哀愁,抚之不去,像是刻在那里一般。

“来了,来了!皇上您等等,知云马上请他过来!”知云回头衝着早呆了的小秋大声喝道:“还不快请王爷过来!”

“啊,是,是。”小秋跑出正殿,脸颊处有两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泪湿。

孙预正端着茶盏的手在见到满脸泪痕跑入偏殿的小秋之后一抖,茶盏“砰”地落在地上,碎了。他心头涌起无数臆想,使得他艰于呼吸。他甚至不敢奔入那个殿堂去瞧个究竟。

“她……她怎么了?”孙预声音里的颤抖清晰可闻。

小秋被吓着了,似乎从未看见过堂堂碧落的宰辅――摄政王孙预会如此脸色灰败,语声颤抖。她呆了呆,这一呆更让孙预心头重重一沉,既而觉得空落落的,仿佛浑身力气都给卸去了一般。他怔怔地站了会儿,忽然就撩袍跑了进去,行止间有种让人心碎的冲动。

知云将妫语在小榻上安顿好,刚一回身,就瞧见孙预满目绝望的眼,吓了一跳,忙上前道:“王爷,别慌!皇上只是晕过去了,暂时还没事,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