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对象,自然是本就看不顺眼还要赖着不走的林飞白。
所以他特地让偷工减料去厨房一趟,找到了剩下的肠粉,反正文臻做东西吃的惯例就是份量多多的,从来不愁吃不完。
这回端着夜宵,他终于看见林飞白了,那家伙竹竿子一样矗在门边,一脸的看腻了的冷峭。
燕绥招呼,“夜宵,来一口?”
林飞白瞟也不瞟他,“谢了。厨房里吃剩的,没兴趣。”
燕绥笑,“嗯,今天吃我剩下的珍珠奶茶,味道如何?”
林飞白:“不错。好歹还有个杯子,总比端着锅喝体面。”
“你今天好像有点冲。”燕绥打量林飞白,眉眼带笑,“怎么,墙根底下偷窥,窥到些不愉快的了?要我说,你自己也不是没有府邸,要么早点回德胜宫找娘娘抱抱也行,赖我这,以后保不准越来越碍你的眼,何苦来?”
林飞白薄唇一掀,还没来得及惯例的反唇相讥,忽然容光焕发蹭蹭蹭地跑过来。
燕绥眉毛一挑——他的护卫向来摄于他的威严,不敢放肆,这么着急失态,肯定有事儿了。
果然有事儿了,还没等他开口让容光焕发换地儿说,还没发觉林飞白在门口的容光焕发已经扯嗓子唤起来。
“殿下,殿下,文姑娘跑了!”
“……”
片刻寂静后,林飞白眼角一弯,笑了。
他素来很少笑,这一笑云霁月开,清风过松,郎朗然令人目眩。
“果然碍眼。果然碍眼得狠哪。”
……
六号院唇枪舌剑文臻可没想到。
想到的话大抵要骂一声贱嗖嗖真是万贱之宗。
她也不是故意要落燕绥面子,实在是睡到一半醒了,口渴得厉害,找到水咕嘟嘟喝完,一边喝一边大骂某人只晓得装逼赌气,追女仔半点窍不开,都不晓得给喝醉的人准备水。
一边骂一边觉得自己十分英明,燕绥这种强迫症洁癖傲娇蛇精病,想要调教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大床实在比把人妖恢复成壮汉还难,这种人生来居于宇宙中心,脑子里就不知道关心体贴之类的词儿怎么写,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余真是乏善可陈。文臻向来就是个懒的,绝没有和自己过不去找事的爱好,在她看来,燕绥=麻烦,还不如找个性格温和的普通人,过自己爱过的日子。
喝完水准备脱了衣服再睡,一边脱一边继续骂燕绥个傻逼,穿越小说里这时候男主就要狗血地帮女主脱衣服,擦擦汗倒倒水说点温存话儿,顺便那什么什么,那什么什么要看当时的审查制度严格与否,严的话范围就在脖子以上,吻戏蜻蜓点水;松的话范围就在脖子以下,肉肉端上一盘。
瞧他做的什么事儿,搬个枕头拖床被子的,咋,等俺上来自己动?
心火旺旺的,骂完又觉得自己无聊,他不开窍不是好事?自己有病啊,不娶何撩?
也不知道自己郁闷个啥,她闷闷地脱衣服,忽然触及袖口里硬硬的,这才想起好像之前有收到一封信来着。
反正一时也没睡意,她随手拆开信,随便看了几眼,忽然坐了起来。
司空昱的信!
说是在天机府遇见了可能是她朋友的人!
信中说天机府一个专门出外执行秘密任务的小队里,有一次回来休整,他发现一个神眼少女,透视非常厉害,人也比较符合她的描述,说话行事也像她,和常人颇有不同,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
文臻自认为是个冷骨头,在这陌生的国度最为牵挂也就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三个死党了,只是人海茫茫,毫无线索,一时也无法去找,所以总想着多挣钱,有了经济基础再找人便方便多了。
上次遇见司空昱,听说他要去天机府报到,便随口嘱托了一下,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真的有线索!
东堂异能者众多,有透视眼的肯定不止一个,但是司空昱说行事举止有异,那就值得去瞧一眼了。
文臻这下再也不想睡,当即爬起身整理行装,她多少还有点酒意,又兴奋,性格又比较自我,背着个行囊就走,也没想起来要给主人家留个纸条或者亲自告辞一下怎么的。
她经过一号院的时候,看见院墙花窗里隐隐透出一点灯火。
这时间不早不晚的,唐羡之已经起了?
但她也没有耽搁,转身走了,打算出去联络一下易人离君莫晓,陪自己走一趟,反正天京的店面,还有闻老太太一家和闻近檀替她看守着。
宜王府里她早已是自己不知道的半个主人,所有德容言工看见她都当没看见,因为文臻有时候也会起大早出去买比较难得的菜,所以在护卫们看来也就是她今儿分外起得早想必是得罪殿下去买好吃的哄他了殿下真是好福气咱们的名字看样子离改掉已经不远了想想真是开心啊哈哈。
一号院子里,一灯如豆,灯下对坐唐家兄妹。
唐慕之僵硬地坐着,垂着眼,擦着她的哨子,看不清脸上神情。
唐羡之在她对面,微笑喝茶,时不时瞄一眼窗外。
两人看似气氛祥和,不知怎的,屋子里外却静得吓人,屋外夜虫不鸣,屋侧护卫屏息。
忽然唐慕之擦哨子的手重重往下一砸。
咔嚓一声,坚硬的紫檀木桌面整个碎裂,那哨子却毫无伤损。
唐羡之却没什么意外表情,笑着摇摇头,在桌子裂开的前一瞬便端走了自己的茶,悠哉悠哉喝了一口。
唐慕之是那种我忍我冷我不要倒然后忽然便发了疯的人,桌子砸裂之后顺手一推,轰隆一声桌子砸到榻下。
奇妙的是唐羡之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榻的另一边。
唐慕之的低咆在这静寂的夜里听来分外压抑和凶狠,“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不仅从来不帮我,还要害我!”
唐羡之放下茶杯,偏头看看外面,平静地道:“哦?害你?怎样叫不害你?放你此刻出去,杀了方才路过的人?”
“有何不可?”唐慕之眸子沉冷,瞳仁边缘一圈血色深红,“她怎么对我的?从一开始,就视唐家尊严于无物,骗我,欺我,辱我,和燕绥联合起来坑我,你没看见?”
“这要是在川北,谁敢对我多看一眼,都会被挖了眼珠!可是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到现在,我要杀她她早就死了一百次,都是你拦着我,你拦着我!你为什么要拦我?我唐家的尊贵呢?我公主般的身份呢?你又是为什么甘心留在天京做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唐羡之摇摇头,不赞同地看她一眼,“口口声声唐家尊贵,你就是这样展示你的尊贵和身份的?”
“那也不是像你这样展示!被人侮辱,下狱,被人压着打,被人逼着留在天京做人质,有仇不能报,有怨不能伸,连一个贱女人都不许我动手,你要憋死你自己去憋,你凭什么拦我!”
“凭我是你兄长,凭唐家我说了算。”唐羡之语气好像在说水开了,但唐慕之更疯了。
“你说了算,是哦你说了算。你从小出类拔萃,长辈们人人看重,你说啥都是金科玉律,一家子都给你灌透了迷魂汤。明明有机会走,偏偏要留在天京,你留在天京是为了什么?为了把唐家卖给燕家,还是为了你死命拦住不让我杀的女人?”唐慕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冷笑,“哦,你拦的不仅仅是我呢……真是情深义重,那么她好像刚才跑了,怎么,你们约好了一起私奔吗?怎么她就不带着你一起呢?”
唐羡之微微一笑,手指一抬,唐慕之身躯抖了抖,似乎在努力抗争,但终究争不过,砰一声坐下,脸都涨红了。
她对面,唐羡之轻声细语,更加温柔地和她讲,“我和她,不用私奔。”
唐慕之冷笑,“还往脸上贴金呢。”看了一会唐羡之的表情,毕竟双胞兄妹,无与伦比的了解,忽然骇然,“你要做什么?”
“比你想象得做得还要多一点。”唐羡之淡淡地道,“我拦住你杀文臻,是因为你杀不掉她,你如果真想杀她,我建议你先杀掉燕绥。”
“我也建议你先杀掉燕绥。”唐慕之冷冷道,“既然你不管我的死活,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又凭什么帮你。”
“你要认为我是不管你死活也由得你。”唐羡之笑道,“总之,天京是个好地方,我是要呆一阵子的,你如果不愿呆,等文臻回来了,我送你回川北就是。”
“我想回就回,凭什么还要替别人让路!”唐慕之猛地站起身,将口哨塞在嘴里,转身就走,片刻后,院子里一阵低沉回荡的哨声,有掠翅声不绝,唐羡之从窗户里向外看过去,看见她站在一大群乌鸦的翅膀上,向着文臻离开的方向飞去。
唐羡之也不急,洗手焚香抚琴,手指按在琴上,轻轻一压。嗡地一声。
远处,离文臻已经不远的唐慕之脚下乌鸦忽然一阵怪叫,纷纷散开。唐慕之噗通一声,栽了下来。
……
德容言工们一大群,一个不少,齐齐跟在燕绥身后,赶回文臻住的院子。
一个不少是因为害怕此时少了谁就会引发炸弹——殿下面无表情,眼神漠然,和以前很多日子没啥区别,但是跟了他多年的护卫们都知道,殿下从来没有歇斯底里的怒火,也不会暴走叫喊,甚至不会展现自己的任何情绪,他越漠然,越淡,越杀气浓。
上一次惹怒他的人,连坟都没一个。
好在府里护卫虽然不会拦文臻,但对她的安全十分上心,她出了府,便有十人小队跟了上去,十人小队的队长此刻也赶来了,和燕绥通报了文臻的动向,目前正往天京闻家外宅方向而去。
也有人报上说今晚文姑娘有收了一封信。
一刻钟后,跟过去的人传回信息,文姑娘已经带着君莫晓易人离,雇了大车出城了。
同时传回来的还有那封信。
燕绥看到信的内容,周身的气压低到连草都在瑟瑟发抖。
“去查信的来源。”
很快,回报就来了。
“回殿下。这封信是今早从京西驿站传递过来的,由驿站小吏亲自送上门,送来的时候火漆信封都是完整的。而京西驿站也有很清晰的记载,是一天前从定州郧县驿站快马送来的。天机府之类隐秘部门的信件一向只走京西驿站,快马专递,就目前渠道来看,没有问题。”
善于辨认字迹的工于心计也道:“已经比对过字迹,是司空昱的。”
德高望重已经看到那信的内容,他略知道一点文臻有好友要寻找的事,殿下有关照他们日常注意着些,但有消息可以回报给他,但不得直接告诉文臻。此刻看见那信,神色古怪地道:“殿下,如今瞧来,是文姑娘的朋友有了消息,她挂心好友,连夜追去也是应该的。您看……”
殿下啊,人家去找好朋友了,这好朋友在人家心里的地位,保不准还比你高一些,你可不要脑筋发昏跑去拦阻,你宜王府那个对称的院子,还没正式姓文呢!
无奈燕绥此刻好像就没听懂他的暗示,皱眉看着那信,似乎在想什么,忽然道:“继续向源头追索。”
“这……追到何时为止?”德高望重想难道追到人家司空昱那里去吗?再说证明了这封信的来源又有什么意义呢?
“另一拨人去追文臻。”
“是,我们一定好好保护文姑娘……”
“我是说,追回来。”
“……啊,殿下,这个……”
殿下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
文姑娘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至于要把人家得罪要死吗?
啊殿下你不能这么自己作死啊。
一心想要改名字的德容言工们扑过去,想要给他家昏了头的殿下上书,奈何燕绥已经上了马,一边道:“派速度最快的鼹鼠去,越早拦截下来越好,她要不肯回来……”他顿了顿,一直都很平静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一丝冷意。
“那就打断腿。”
德容言工:???!!!
殿下你这辈子还想娶王妃吗!
我们这辈子还有希望改名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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