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闹铃声由小到大，这是三星手机的人性化设计，希望让沉睡中的人有一个缓冲的过程，不会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然而有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反而会误事。当许卓妍最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了，这时手机又响了，不是闹铃，而是电话，她拿过来一看，是公司打来的。

“妍姐！”是陈晓颖，她的声音很急促，微微有些发颤：“你在路上吗？一会儿会过来吗？”

许卓妍：“我马上，我有点儿不舒服，起晚了。”

“妍姐，公安局来人了，还有工商和检察院的，正在财务封存卷宗和账目，胡姐陪着她们，让我给你打一个电话，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的……”陈晓颖话还没说完，许卓妍已经明白了。真该死，自己应该一早去公司的，许卓妍立即说道：“行，你跟大家说，没什么事，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立即冲进洗手间，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变得清爽起来。

洗了把脸，什么都没抹，头发也简单的梳了一下，换了件黑色的制服式连衣裙，拎起包，就冲下了楼。

很奇怪，林启凡今天走的也很晚，本来许卓妍醒来的时候见他不在，以为他一早就上班去了，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坐在客厅里，仿佛在等她。

“去哪儿？”林启凡面无表情盯着她问。

“去公司！”许卓妍看他神情严肃，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想惹他，也不想为此耽误时间。

“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还是故意要跟我拧着干？”林启凡的声音很冷，以前他也会发脾气，但是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沉重严厉。

许卓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反应，她只知道，一堆乱摊子还在等着她，所以不想多做纠缠：“她的事情，你不愿意管，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勉强。可是你也要体谅我的立场，我是公司的副总，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堆人等着我呢，我不可能不管！”

说完，她就向门口走去。

林启凡没有像往日那样跳起来拽住她，只说了一句：“先跟我上医院，回来再去公司！”

“上医院？”许卓妍愣了，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他一眼：“我没事，我真的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林启凡没有拦她，看着她走出大门，走出自己的视线。

心裏一片暗淡，这样的老婆，这样的婚姻，他摇了摇头，原来真的是他错了。他曾经以为结了婚，她会慢慢地接受他。可是他错了，结了婚，没有变化，有了孩子，也没有变化。她的心从来没有半分钟在自己身上，廖永红公司出事了，她冲在前边，可是自己的公司濒临破产，面对前所未有的窘况，她都毫不知情。即使她知道了又如何？她会跟自己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吗？

是，自己是喜欢她，可是再喜欢她，面对一个对自己，对自己的事业，对自己的家人一点儿都不关心，丝毫不放在心上，更没有包容体谅之情的人，真的能够共此一生吗？林启凡感觉很寒心。

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许卓妍来到了公司。

公安、工商、检察院的人已经走了。

办公室的人早都没心思工作了，都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见她来了，立即封口，用异样的眼神儿望着她。

许卓妍忽略掉这些细节，直接进了财务部。

“胡姐，什么情况？”许卓妍尽量让自己冷静。

胡姐看她进来，立即把财务室的门关上、压低声音：“所有的账目和现金、账户全都封存了！”

“为什么？说什么理由了吗？”许卓妍感觉很奇怪，就算罪名成立，也是个人犯罪，不至于牵涉到公司呀。

“只说是暂时封存，等廖总的案子定了，再看怎么处理，别的什么都没说!”胡姐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下周就发工资了，他们不能连发工资的钱都扣了吧？”许卓妍只觉得一阵头晕，难道辛苦经营来的局面就这样一朝覆灭了？这也太残忍了！她想不明白：“要是这样，我就去公安局门口静坐去，什么事呀！”

胡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再说。她也不好说什么，也许沉默在目前的状况下是最恰当的。

许卓妍走出财务室，看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员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她在想，怎么办呢？麻烦肯定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大厦在瞬间倾覆，原来就是这样容易。

头一件麻烦事，就是下周要给大家发工资，至少需要二十几万。这笔钱上哪儿去筹呢？如果不发工资，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恐慌与骚乱，如果店里的导购纷纷辞职，不仅仅是空着柜台，对商场无法交代的问题，那么“水漾”这个牌子在深圳就根本不能再做了，而跟美国的合约，库房里的货，在途的马上入关的货，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林启凡，许卓妍再一次想起了林启凡，想到他对此事的坚决，她摇了摇头，没戏，找他没戏。那么，除了林启凡，还有谁能帮自己渡过难关呢？

有钱人，有良心的有钱人，还要自己能说的上话的。

她想到了潘浩儒。

给潘浩儒打一个电话，跟他借20万，再加上自己的存款，先把工资的事情应付过去。

可是，怎么跟他说呢？他会不会误会自己，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许卓妍的心绞在一起，仿佛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犹豫不决。然而当她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看着那些期盼的眼神儿，她决定了，拿起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

“喂？”是潘浩儒的声音。

许卓妍忍住眼中的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姐夫！”许卓妍紧紧咬着嘴唇，是的，自从自己对他有了好感以后，就再也不管他叫姐夫了，而今天，她觉得似乎只有这样的称呼自己才能开口跟他提钱的事情。

“小妍？”潘浩儒好像正在开会，许卓妍听到他对人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接个电话！”

“小妍，有什么事吗？”潘浩儒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可以安抚、平息她的心绪。

许卓妍索性直奔主题：“借我二十万，可以吗？”

显然，潘浩儒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但是很快，他声音如常：“好，告诉我卡号，下午给你打过去！”

许卓妍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潘浩儒一定会借给她的，但是，她以为他会问，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又为什么跟他要钱。可是他什么都没问，许卓妍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应该伤心，他为什么都不问呢。

“小妍？还有事吗？”潘浩儒不急不躁，永远那么镇定自若，许卓妍更加诧异了，同样是成功的中年男人，为什么，他和他，会差这么多。

“没事了，一会儿我把卡号发到你手机上！”许卓妍压抑着自己，在挂电话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是借的，我会还的！”

潘浩儒笑了：“小妍，你跟我开这个口，我很高兴，因为你把我当家人看，没有见外，至于还与不还，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我希望你过的好，希望你开心！”

眼泪终于从许卓妍脸上滑落。

挂了电话，她伏在桌上，哭了好久。

随后，她清醒了，她知道她的梦醒了，潘浩儒是王子，是她心中永远的王子，可是他早已有了公主，自己配不上他。尤其是经历过这大半年的是是非非，她终于明白了，他和她永远都没有可能了，因为，她的名字和堂姐一样，都有一个“卓”字，她们都是骄傲的。

从此以后，他只能是自己的堂姐夫。

唯一庆幸的是，对于这一切，堂姐不知情，所以，她的爱情还是圆满的，甜美的，幸福的。

许卓妍擦干眼泪，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陈晓颖。

“晓颖，通知大家，所有的人，去会议室！”她脸上的表情郑重而坚强，因为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许卓妍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她很清楚大家心裏都在想些什么，于是她打算直截了当地说，不拐弯子，因为每一个人都不是为自己活着，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责任和义务，工作对他们来讲不是兴趣和事业，而是生存的基础，最起码的保障。

“今天上午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不想隐瞒，廖总现在遇到一些麻烦，坦白地讲，是拘留所。”许卓妍的开门见山，让大家全都安静了，她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

“对于廖总私人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因为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想说的是，水漾！”许卓妍站起身，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

“水漾是廖总的，也是我们大家的，是我们一箱货、一箱货卖出来的，这是一个白手起家、一切从零起点的小公司，8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让深圳的百货业和化妆品同行刮目相看，靠的是什么？一方面是水漾的产品品质，而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大家，我们的拼劲、闯劲、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我永远忘不了，春节前的那场大雨，我和杜江、晓颖，我们在雨中送货的情景，很辛苦，因为很辛苦，所以我们才会珍惜今天。”

许卓妍讲到这儿，有些激动，陈晓颖递给她一张纸巾，她笑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坦白讲，公司现在遇到的麻烦，远远超过了大家的想象，我也不可能给大家什么承诺，我刚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在想，是不是给大家发完最后一个月工资，然后就让大家自谋出路呢？但是我又不舍得，因为我怕事情过去了，公司一切恢复正常，那时候，却把最宝贵的，我们的战友给丢了。”

“所以，我犹豫不定，我直接把情况讲给大家，一句话，一切由大家决定，不管去留，我都代表廖总感谢大家为公司付出的一切！”许卓妍说完，冲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当许卓妍抬起头的时候，办公室响起了阵阵掌声。

这掌声说明了一切。许卓妍这一次，终于放纵自己的泪水，在众人面前淌下。

下班以后，她把胡姐、杜江和陈晓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陈晓颖拿起桌上许卓妍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一个细节，没有过多的言语，关心和支持尽在其中。

许卓妍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胡姐：“这裏面是25万，应该够这个月的工资，其他的费用全都停掉，先保证发工资！”

胡姐一愣：“许总，这是你个人的钱？这样好吗？”

杜江也说：“是啊，跟大家商量一下，扛一两个月，不能让你一个人垫钱！”

许卓妍摆了摆手：“这种情况下，大家能留下同舟共济，已经实属不易了，员工中有很多人都不是本地的，要付房租，要有基本的开支，工资是大家的保障，不能不发，也不能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