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笼罩在了一片悲哀绝望的气氛中。竹儿放学后听说了这件事,也非要跟着爹娘一起进京城去,用他的话说就是他们是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断不能看着爹娘身处险境,他们却躲起来苟活!菊儿也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她已经开始偷偷地准备明天进京的行装了。沈若兰当然也决定跟爹娘一起去,在听说太后要传召娘,让娘进公主府当妾室后,她心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太后那老妖婆在报复自己,拿娘做筏子呢!这个想法让沈若兰感到非常愤怒!愤怒之余,又感到一阵悲哀。即便明知道太后老妖婆在报复,她却无力反击,在这个强权至上的世界里,他们这些底层人只能像蝼蚁一样挣扎在强权的压迫下,没有任何人权和正义可言,谁有权势谁说的就对,强权叫他们去死,不死都不行。这就是身处封建社会的悲哀,不管你多反对他们的不公不正,最后却又不得不遵从他们,服从他们。不过,沈若兰还不至于像爹娘和竹儿菊儿那么绝望,她私心里认为,他们的下场不会太糟的,因为他会护着他们,不会叫他们出事的……所以,她只是气愤和悲哀,并没有像家里其他人那样悲怆和绝望……晚上,淳于珟来的时候,沈若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如她所料,淳于珟听说后,毫不迟疑道,“不用怕,我陪你们回去,不会有事的。”虽然早想过结果会是这样,但是听到他那毫不迟疑的承诺后,沈若兰心里还是被狠狠的感动了一下。她知道,他的这个承诺实践起来,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轻松,那样容易,不仅意味着他要跟太后娘娘对抗,还要跟荣嘉大长公主为敌,后果非常严重……可他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半分迟疑,义无反顾的就向她承诺了,沈若兰深深的看着他,越发的觉得自己的选对了人……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悄悄的离开了,他走后不久,家里其他人也陆续的起床了,爹娘和竹儿儿菊儿根本就是一夜未睡,起床时都带着黑黑的眼圈儿,各个脸上都是带着难以掩藏的绝望哀伤的样子。招娣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姐妹三人都红肿着眼睛,想必是昨儿哭了一宿,其中招娣的眼睛肿的最厉害,都快封睁不开了。家里面阴沉沉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心情沉重,哀伤绝望的模样,跟生离死别似的。沈若兰不忍见大家这么悲伤,又不好现在就把淳于珟给交代出来,只好打起精神劝慰大家一番,又对家里未来一断时间做出了安排和规划。沈若兰决定,让菊儿和竹儿都跟他们一起进京去,不然他们走了,俩孩子在家也肯定不放心,与其让他们在家里忐忑煎熬,还不如一起去了,无论啥事儿也好一起去面对……沈德俭和穆氏一听沈若兰他们三个要跟他们一起进京去,说啥也不同意,但竹儿说了,要是爹娘不同意他跟去的话,他就自己沿途要饭也要跟去,反正一家人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绝不分开。菊儿也是这样想的,她还说,只她跟哥哥两个半大孩子上京,城一定很不安全,说不定半道儿就被拐子给拐去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一定要去。见孩子们态度都这样坚决,沈德俭和穆氏也只好同意了。招娣姐妹三个已经出来半年多了,也一定想家了,正好现在点心作坊忙得过来,沈若兰就给她们放了个长假,让她们借这个机会回靠山屯呆一段时间,顺便儿帮她给大庆哥和秋萍嫂子带封信,要是她十月份还回不来的话,就让大庆哥和秋萍嫂子帮她雇人秋收,她们几个也留在家里帮忙,等她回来再回吉州。事情就按沈若兰安排的定下了,吃过早饭,沈若兰让沈德俭去车行雇了三辆马车。一辆是给招娣姐妹几个雇的,送她们回靠山屯的,另外两辆是拉着自家用的,爹娘乘一辆,他们姐弟三人乘一辆……很快,爹带着车回来了,大家把行李都搬到了车上,锁了大门,各自上车了。沈若兰一家先去府衙找那位傲娇的公公,只是,让沈德俭和穆氏有些纳闷儿的是,昨儿那位公公昨天还是一副鼻孔看人,眼高于顶的样子,今儿个见了他们却异常的和蔼客气起来,甚至还贴心的问他们行李准备好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就叫他们再准备准备,他不急!沈德俭和穆氏不知个中缘由,纳罕不已,但人家跟他们客气是人家事儿,他们可不敢当真,于是都小心翼翼的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于是,连同那个太监的车子在内,一行六七辆车子,便浩浩荡荡的出发,往京城去了。淳于珟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他昨晚就告诉她了,他还有些事要处理,让他们先行一步,等他办完事,自会快马加鞭的追上去的。他要办的事儿,事关他的终身大事。这几天,安安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已经到了起不来床,行动都要靠人搀扶的地步了,聂恒去看过,说坚持不多久了,要是没有幽灵草,怕是顶多也就撑一个月吧!淳于珟认为机会来了,已经派人去人跟她谈判了,他给她救命的幽灵草,让他她主动退婚。然而,安安却固执得很,说什么都不肯退婚,声称情愿死也不愿意退婚。淳于珟才不信她真舍得去死呢,正打算跟她耗下去,没承想人算不如天算,出了沈若兰家那码子事儿,他没工夫耗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免得耽误事儿。于是,今日他亲自出马,来到府尹府,跟她面谈。这还是安安来吉州后,淳于珟第一次来看她呢,只可惜不是来探望她,而是来退婚的!想到他来的目的,安安的心都凉了,退婚的事儿,前两天他已经派人来跟她谈过一次了,安安没有同意,所以这次他来,安安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他进来后,她依旧靠在大迎枕上,不紧不慢的喝着药,并未抬头看他一眼,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于珟在一边坐了下来,并没有怪罪她的无理轻视,也没急着说话,而是淡淡的盯着她看,一瞬不瞬的,只是,眸光里没有半点温度。安安的心理素质毕竟不如淳于珟的强大,被他盯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抬起头来率先开了口。“湛王今日怎么这般得闲,还真是稀奇呢,只不知是什么事儿能让王爷这么赏脸,贵脚踏贱地,要还是上次那个事儿,王爷就请回吧,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安做不得主,王爷要是想退婚的话,就去找我父母和太后娘娘说吧!”淳没在意她的嘲讽,直言道:“姑母那儿和母后那,本王自会去说,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能不能跟我退婚?”“不能!”安安含泪抬起头,“全京城都知道我跟你订婚了你现在却要把我扔到半道上另娶她人,你叫世人怎么看我,我将来又怎么做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既然不想娶我,当时为什么答应?为什么要跟我订婚?”淳于珟道,“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所以会尽可能的补偿你,救你命的药我帮你找,湛王府的私库你可以尽数搬去,这天下,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找来给你,做为我对你的补偿,难道这还不够吗?”“不够,远远不够!”安安悲愤地喊道,“不要用金银珠宝来侮辱我,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种唯利是图,贪爱银钱的人吗?”看着她这副委屈悲愤的样子,淳于珟的脸上划过一抹嘲讽,也明白想跟她客客气气的分手已经是不可能了,便直言说,“不,你在本王的心中,是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该往我头上带这种帽子啊……”安安痛苦而又委屈的望着他,脸上写满了悲愤,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那副表情,着实的膈应到湛王殿下了,让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歇后语——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他撇开眼睛,呵呵笑着说,“你认为是本王诬陷你去?那你给本王解释解释,那次订婚的宫宴上,你为什么会中毒?别告诉本王你只是被纯曦那个蠢货害的,她可是只想给你下泻药,叫你丢丑而已,没想过要你的命,你现在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自己心知肚明!”一番话,顿时让安安郡主惊惧不已,脸上的表情也由委屈切换成了恐惧,她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懂?呵呵——”见她想抵赖不敢承认,淳于珟冷笑一声,残酷而又冷厉的说,“不懂,本王就在给你说明白些,本王觉得,一个为除异己,不惜给自己下毒陷害对手的女人,还不如唯利是图,贪爱银钱的女人好呢……”这下说得够明白了,傻子都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安安的表情皴裂了,呆滞了片刻,咬住了嘴唇,还妄想做最后的挣扎,“你是说,我是故意给自己下毒,来栽赃陷害纯曦吗?可是,你有见过为了陷害对手,把自己害成这副样子的人吗?我不傻也不蠢,怎么可能干这种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你确实不蠢,你给那宫女的药量也仅仅够引起毒发陷害别人而已,只是,有人看不惯你这种虚伪的作为,想法给你的毒药加了点儿量,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淳于珟风轻云淡的笑道,只是笑得很诡异,诡异中又带着几分嗜血的残忍,让安安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是你……你给我……下的毒……”她浑身战栗着,绝望而又痛苦的看他。而他,并没有否认,唇角的弧度还扩大许多,算是变相默认。一下子,安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垮了,她浑身颤抖,“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的向后倒去。“郡主,郡主,您怎么样了?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啊……”尤嬷嬷寇嬷嬷等一见郡主这样,都吓得连哭带嚎起来,一边解救一边喊太医。淳于珟见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起身径自离去。到了外面,英战低声道:“主子,那事儿明明不是您做的,您为什么要认下来?”“为了让她死心!”他薄凉的回答道。只有让她死心了,她才会心甘情愿的退婚,他才能得自由之身,才能有资格名正言顺的去娶他的兰儿。事实上,在他爱上那个小妮子之前,他并不在意自己娶谁,即便知道安安是个心机不纯的人,也同意娶她了,不仅是为了报答皇祖母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报答安安当年为了替他向皇祖母求情,跪了一夜之恩。虽然这种报恩的方式有点儿蠢,但他自幼见过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包括他的母后,父王的所以妃嫔,就连青莲一个准妾室都是如此,各个都是心机深沉,表面一团和气,内心阴狠之人,所以,他还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就对婚姻没有太高的期待,也就随意的答应了母后的安排,同意跟她成亲。没想到,再次遇到了那个小妮子,不起眼儿的她,竟然在他的心里掀起来狂风巨澜,让他一下子深陷其中,不能自已,于是,他对自己的婚姻有了新的期待,不再是无所谓的态度了,从前那些错误的决定,也该拨乱反正了。因为是他悔婚在前,他对安安存了几分愧疚之意的,原是想好好的补偿她,和平分手,不过她太过作死,死缠烂打不肯退婚,他只好把她做过的那些事儿抖出来,再把给她下毒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有这两味猛料,不怕她还能再纠缠自己。倘若她还能再厚着脸皮纠缠自己的话,那她真就该去死一死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安安心中的痛苦,比死了更难受,简直比中毒以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加起来乘以十都要多。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是被那个小农女勾引才变了心的,没想到,他早就看不上自穿自己,看不上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了,枉她还对他一片痴心,跪一夜为他求情,非他不嫁……现在回头看看,她好蠢,一片深情的待人家,人家视她的深情为粪土,她,简直就是一场笑话!第二天,尤嬷嬷亲自到了湛王府,给湛王带来一封安安郡主的亲笔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同意!也就是说,她同意他的提议,用退婚来换取她的救命良药了。经过昨天到事,安安已经对他心灰意冷,一个窥见她真面目,又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她还留恋什么呢?还不如放弃这门婚姻,换取活命的机会呢。淳于珟见她如此识实务,满意的勾了勾唇,叫聂恒带着幽灵草,亲自去府尹府给她医治去了……聂恒走后,他又去了军营,把未来两个月的事安排布置了一番,才骑上马,带着几个侍卫,往京城的方向去了……沈德俭本以为那个太监会在路上欺压他们一家子呢,没想到他竟然客气的很,简直跟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沈德俭和穆氏纳罕不已,竹儿和菊儿也觉得甚是奇怪,只有沈若兰明白,肯定是他是先交代过,不然这个太监不可能对自家人这么好,毕竟他是太后娘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