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雪大了起来，老太太没机会出门去给孙子张罗婚事。晚上，一家人聚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的只有一大盆稀粥，一个个的都有些愣神，不过没人敢吭声。尹桃倒是十分自在地吃她的打卤面，吃得是十分自在，完全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徐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有地的身上：“不想吃就放筷子，老娘给够了一个月的口粮，大河媳妇煮饭下手没个轻重，用多了米粮还能怪老娘不成？有的吃就不错了，也不看看外头多少人家吃不起饭！”顾氏莫名被徐氏扣了一口黑锅。不过她这人的性子好，徐氏说啥是啥，她也不辩解。有田看了有地一眼，有地羞愧地埋下了头。“大河媳妇，下回你再这般不知深浅，一个月没到底呢就早早的把粮食耗干净了，就饿你一个人！全家人都吃你瞧着！”顾氏闷闷地点头：“我知道了阿奶。”“好了，有吃的就不错了，别跟哭丧似的垮着个脸！”徐氏发话，众人忙端着碗呼噜噜地喝稀粥，喝完恨不能将碗底都舔干净。见大家伙儿都没吃饱，有地这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好饿啊……”“我也饿。”“想吃干饭。”“我也想吃干饭。”“你们说太奶明天会让我娘做干饭吗？”几个孩子洗漱的时候凑在一起嘀咕，“不知道啊，但咱们家还能吃三顿，村里别的人家只能吃一顿稀的。”有银摸着肚子叹息道：“都怪我娘之前把粮食用多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也不用吃不饱。”有金不乐意了：“怎么能怪娘呢，娘一天给咱们一大家子做饭多辛苦啊，再说了，娘之前就算是做多了那也是进了大家的肚子，又不是娘偷偷藏起来了。这事儿不兴怪娘，要是下回再出现这种事情，那我们就把自己个儿的饭分给娘知道不？”“三哥说得对，四哥这事儿怪不着咱们娘！下回要是娘没吃的我就把我的饭分给娘。”有田催促：“赶紧去睡，这么冷的天儿早点儿进被窝。”有地一直一言不发，等躺倒床上也是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田就问他：“有地你是咋的了？不舒服？要不我起来起跟爹说，让爹背你去村学找段大夫看看。”“哥，我没不舒服，你别去！”有田起身要下床，有地忙扯住了他。“那你到底咋的了？你以前可是沾上床就能睡着的。”有田知道有地是咋回事儿，他故意问。他心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何尝不是？所以有地的心情他十分能理解。“哥，我做错事儿了。”有地哽咽，眼泪顺着眼角就淌了出来。“我害二婶儿被太奶骂，我害大家喝稀饭吃不饱肚子。粮食是我拿的。娘来找我，她要饿死了，我……”有田把有地按进被窝，故作轻松地道：“我以为是啥事儿呢，原来是这事儿啊，你明儿一早就去找太奶认错，你拿了多少粮食都跟太奶说清楚，然后我跟太奶打个借条，就按如今的粮价打借条，像村里人一样。娘现在不是老尹家的人了，咱们不能白拿老尹家的粮食去养她。你明白吗？”有地在被窝里点头：“我知道了哥。”“可是……哥，娘把粮食拿走了也没几粒能进她的嘴。”有地很是不甘地哽咽道：“我不能瞧着娘活生生的饿死，可是给娘粮食娘又要给那群人吃。哥，咱们该咋办？”有田在心里是怨恨郭氏的，跟有地一样。可是这怨恨背后还是隐藏着期望，毕竟是亲娘，那个孩子不奢望亲娘的爱。“哥，你今儿给我的伞也让娘拿走了。”跟有田把话说开了，有地心里的委屈就蔓上来了。“娘上来也不问咱们过得好不好，只问我要粮食……她嫌弃粮食少，还怀疑我糊弄她，说我都长双下巴了而她都要饿死了。我说我弄不到粮食了，她还跟我跪下了。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完，有地哭得可伤心了。黑暗中，有田盯着屋顶，冷从眼底蔓延到心里。“有地，往后别叫她娘了，咱们的爹往后娶谁谁就是咱们的娘。”“可是哥……咱们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吗？而且，就算是咱们不认她也是咱们的亲娘啊，咱们不管她的话别人会戳咱们的脊梁骨的。”有地委屈道，别人的娘都是巴心巴肝地为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的娘……有田道：“有地，不是不管她，而是不管郭家人。明天我跟阿奶借粮食，然后在村里找个地方把娘安顿下来。等到这阵儿过去了，就把她送去观音庵。”“若她不愿意呢？”有地问道，他觉得他娘肯定会不愿意的。有田冷笑道：“不愿意就回郭家去，爹已经休了她了，老尹家没有养着老郭家的道理。而且我们两个还是孩子，又不当家，更不可能去管她，管老郭家。这道理放到任何地方都能讲得通。咱们不是不养她，但也只能养着她！”“可是哥，咱们没有那么多钱啊，现在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就算是按照村里人借粮食的价钱……咱们往后也还不起。”有地想着那么多的银钱就觉得人生灰暗。“所以你现在要认真去村学认字，认真跟着段大夫学医，将来好挣钱还给太奶。”有田道，“我这头也多做些钢笔和钩针，等着阵儿灾荒一过去就拿出去卖，咱们兄弟齐心，早晚都能还上太奶的钱。”“好，我听你的哥。”有地被有田给说服了，很快就睡了过去，有田盯了一阵儿屋顶，疲惫地闭上眼睛。第二天吃完早饭，有田就带着有地当着一家子的面儿跪在徐氏面前。有地跟徐氏承认错误，说家里少了的粮食是他偷去给郭氏的。大江闻言气得眼冒金星，这个郭氏还敢跑来祸害他儿子！有地也是，居然敢偷家里的粮食去给郭氏！“你……你竟敢偷家里的粮食，我打死你个逆子！”尹大江四下一找，抄了扫帚就要打有地。徐氏的三角眼一瞪：“放下，说到底是你这个当爹的眼瞎，找了个那么黑心的婆娘，差点害死我的两个曾孙不说，如今还赖上孩子了。那是孩子的亲娘，你让他们咋办？”大江放下扫帚，委屈地道：“阿奶……可有地不能偷啊，这事儿可不能纵着他！”徐氏冷哼一声：“自然是不能纵着的，打今儿起，你这个当爹的吃一个月的稀粥，不准吃肉，不准吃馍馍窝头！”大江：……我是捡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