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了范予琳公寓所在的楼层,她走出去,刷房卡准备进去。“滴滴滴。”提示错误。范予琳拧眉,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将门卡翻个面,又贴上感应器的位置。还是“滴滴滴”。大冬天的半夜进不去门,比起吹寒风,范予琳更厌恶这种事情让自己狼狈!她毫不犹豫拨通了物业的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就先将人家骂了一顿,言辞居高临下,字字充满指责。谁知,对方不紧不慢来了一句:“不好意思,授意换掉门卡,是业主的意思。”“什么?”范予琳脸色难看,“什么业主?我不是这里的业主吗?你们物业是想被投诉是吧!知道我是谁吗?”“范予琳小姐。”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冷淡地说,“您住的2201,业主是蒋先生,从他购入这套房产之后,并未发生产权变更。”范予琳懵了一下。她在这里住了有几年了,一开始这里的确是蒋郁的房产,她搬进来的时候,蒋郁说送给她。她以为房产已经过到自己名下,她还曾经在合同上签过字!怎么突然就成了不是她的房子了?范予琳不理解,可物业早已经挂了她的电话。范予琳是个公众人物,做不出去办公室大吵大闹的事情,憋着一肚子气出了小区,开车到附近一家酒店临时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上了蒋郁的庄园,找他算账!态度谦和的女仆挡住了范予琳的去路,说四少不在家。范予琳不信,他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一把推开女仆,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果然在饭厅找到了正在用早餐的蒋郁。蒋郁本就心不在焉地切着培根,看到范予琳,厌恶地皱起眉,拿起餐巾沾沾嘴,丢在旁边。“不吃了。”看见她就倒胃口,吃不下!范予琳已经冲了过来,浓妆艳抹的她,撒起泼来却宛若疯婆子:“蒋郁!你还是男人吗?你居然用房子来骗我!”蒋郁控制轮椅退开些。“老钱。”站在蒋郁身后的老管家早有准备,摸出一瓶喷雾,在范予琳面前碰了两下。细密的水雾飘进范予琳鼻子,惹得她打了个一个喷嚏。“消毒喷雾?你疯了吧!”范予琳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却被两个保镖给拉住了。自打蒋郁出了车祸那事儿之后,幕后凶手到现在也没查出来,蒋夫人也越发不放心自家心肝宝贝,随时派了八个保镖走哪儿都跟着他。蒋郁烦不胜烦,腿本就瘸了吧,任何去什么地方,身边还能跟八尊门神,那滋味……啧啧。偏偏他还不能拒绝,他一说要把这八个人送走,蒋夫人就闻风赶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儿子。每当这个时候,蒋郁就很佩服自家老妈,一把年纪的中年女人,撒娇卖惨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感,不愧是遗传了完美容貌给他的女人。所幸,今天这几个门神还真派上了用场!蒋郁闻到空气中的酒精味,还是觉得方才范予琳喷出来的口水挥之不散,嫌弃地又控制轮椅远了些。直到老管家贴心都递过来一方熏过的手帕,让他捂住口鼻,蒋郁的眉头才舒展开。“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蒋郁以前还觉得范予琳比较聪明,很安分,现在看来,也是蠢货一个。范予琳被两个保镖扣着,挣扎了一下,没成功。“你说那套房子送给我,还给我签了过户合同!结果你根本就是骗我的,搞份假合同来骗我!”范予琳气得肺都快炸了。蒋郁恍然大悟,还以为她说的什么事儿呢。“老钱,我看上去很像冤大头吗?”蒋郁斜斜瞥了老管家一眼,又嗤道,“合同是真的,只是没有公证。如果你再安分两年,那套房子的确会成为你的。”蒋郁还不屑骗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不想前脚砸了套房子出去,后脚就被戴了绿帽子。蒋郁曾经身边女人很多,红颜知己也不少,彼此都知道身份,很安分,因为她们都清楚自己存在的目的,安安心心陪蒋四少几年,就能拿到一套价值千万的豪宅,或者百万豪车,何乐而不为?何况,蒋四少又不是什么秃顶老头,他年轻英俊,有为多金,当情人也绝对不吃亏!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人敢去奢望蒋四夫人的那个位置,只有范予琳,被贪婪蒙蔽了眼睛。范予琳哑然,放弃了挣扎。“你什么意思?”她声音有些嘶哑。“你跟那个挖矿家的土小子很熟嘛。”蒋郁意味深长地勾起眼睛。范予琳脸色煞白,蒋郁他知道赵少?“四少,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么回事……”范予琳还想要争辩。蒋郁却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把她拖出去。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本懒得跟范予琳计较,她自觉滚蛋就好。谁曾想,范予琳胆子还挺大,居然故意找人想要对付姜锦?蒋郁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摇身变成火药桶,一点就炸。范予琳自然成了炮灰。她对付姜锦的那些手段,还没用出去,就反而深陷泥沼。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媒体就曝光了当红小花范予琳在两个豪门公子之间周旋,脚踏两条船的劲爆新闻。她主演的《长平公主》最近本就正在热播上,这个话题在微博热搜榜上也跟着爆掉了。吃瓜群众的留言五花八门,有佩服范予琳这个当代奇女子,也有唾骂她人尽可夫的。后者当然居多,观众们本就厌恶女明星被包养这件事情,范予琳的所作所为更是挑战人的三观!再加上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范予琳的口碑掉了个精光,粉丝数量当天掉了一半,无数颜粉转路人,倒过来骂范予琳。几天前,范予琳还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几天之后,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差距宛若云泥,连公司上层都有放弃她的意思。她自己则只有躲在名下另一套房子里,避开记者,焦急得唇干舌燥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赵少的电话。赵少的手机一直关机。范予琳不肯放弃,赵少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知道自己恐怕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唯有退圈嫁人是最好的选择。蒋郁她想都不敢想,这些天的风波让她深刻认识到蒋郁是一个何等的恶魔,所以赵少是她唯一的选择了。他那么爱她,一定会娶她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手机打不通?范予琳抱着渺小的希望,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号码,却不知道赵少自己也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蒋郁这性子,狂妄得无法无天,也尤其地睚眦必报。之前他没心思理会范予琳的小算盘,赵少自然安然无恙。结果赵少还当蒋四就是个软柿子,京里那些传闻不过是为了捧蒋四臭脚。从外地进京的赵少,没有经历过蒋四最混的那段时间,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惹不得的人。于是他跟朋友打赌,说要泡到蒋四的女人。才有了对范予琳的攻势。那些起哄的朋友有多少恶意与算计,现在赵少算是体会到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说蒋四惹不得!他一个普通暴发户家庭,跟京里最顶级的权贵世家的差别,岂止是天与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持续为挑衅蒋四,而付出代价。……正如赵少意识到了有钱家庭和权贵家庭的差距。这个世界上更不缺少这种为了力争上游,而挤得头破血流的人。比如陆家。陆家在京城,勉勉强强算个三流世家,能在一些寻常豪门面前摆摆架子,可真到了顶级权贵圈,他们家门楣就不够看了。到底富贵起来没多少年,有底蕴的瞧不上他们家,暴发户他们又不愿意与之为伍。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刺激了陆家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命钻营,希望能把陆家往上拔一拔。现在,机会终于来了。陆纯家最近来往的亲戚很多,先前对他们家很是冷淡的爷爷奶奶,直接在他们家住下,成天对陆纯嘘寒问暖。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堂哥堂姐们,一个个都来看她,笑容中莫不讨好。陆纯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但是当他们理所应当提出让陆家跟顾家见面的时候,她拒绝了。陆家的人当她人傻了,脑子有病。陆纯却信誓旦旦,说自己早有打算。她带着一份检查报告,敲开了青麓山庄的大门,顶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见到了顾乔。第一眼看到她,陆纯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她摸着肚子,凄惨地喊了一声:“顾阿姨……”这几个月,陆纯的单纯性子早就在和夏诗那个心机婊的你来我往中磨掉了。她知道夏诗特别会卖乖,全心全意依附着周鸣溪,满足了周鸣溪心里的那点大男子主义,也让他对夏诗分外怜惜。陆纯却冷笑,那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要做的,是周鸣溪的正妻,堂堂正正的周夫人,东雅集团未来的女主人!周鸣溪既然不会主动给她。那她就亲自去拿,去抢!陆纯抛掉所有软弱和天真,竖起坚硬的外壳,决定走曲线救国路线。目标,就从顾女士开始!……京城,方家庄园。作为京城的老牌世家,又是以从商起家的,方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聚集了商界的不少大佬,也有商界后进的新起之秀,还有京城上流社会的名门贵妇,公子小姐。此聚会,名为寿宴,实际上不过又是上流社会交换信息的一个平台,有意之人借此跟大佬拉关系寻机会的场合。得意者,如鱼得水;失败者,藏身角落。这个端着香槟,站着角落的中年男人,就属于后者。他其实看上去很英俊,哪怕年近五十,也保养得宛如四十左右,儒雅谦和的气质卓尔不群,足以见得他年轻时候的玉树临风,与周围那些大部分都是谢顶大肚子的同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有他眼里是不是闪过盘算的精光,破坏了他的气质,少了几分风骨,多了商人的狡诈。这个中年男人,从外貌上来说,可以吊打这里大部分人。但是,商界只论成就,不论长相。他长得再帅气,也不能改变他是这群人中的失败者的事实。顶多有有人因为他的风度停留眼神,但没人会上去跟他攀谈。他也只好站在角落,忍耐心里的那份焦急,一次又一次地寻找机会。“成扬,怎么站在这里不出去说说话!”领他进来的老朋友,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你的请柬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你这次进京寻找融资,可不能轻易错过这个机会啊!”中年男人的朋友知道他最近公司资金有些困难,不然也不会求到他这个多年老朋友身上。他也是顾念着两人交情,便厚着脸皮跟人多要了份请柬,带中年男人来了这方家寿宴,也是给他一个方便。中年男人无奈笑道:“我只是觉得和这里有点格格不入,毕竟不是广城,没几个我熟识的,随便找人巴结这种事情,你也知道,我做不出来的。”中年男人却没有说,自己刚才去跟某位大佬打招呼,结果被甩了冷脸的事情。朋友还在责怪他:“你说你这个性子,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如果你稍微能懂得钻营一些,也不知道生意几次起落,现在还陷入资金困境了!”中年男人叹着气:“谁说不是呢,可能我不应该当什么商人,而是该进大学教书,也许还清闲一些。”“算了吧,就你家夫人那性子……啊,我不是说你老婆啊。”中年男人回以无奈的眼神。朋友感同身受:“糟糠之妻不下堂嘛,你妻子是爱钱了点,但毕竟给你生了一对儿女。解语花可以在外面找找,男人嘛,谁不花心。”“你啊,还是没改那个性子。”中年男人笑得温和。宴会厅的灯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唯有楼梯一处亮着。朋友赶紧拍拍中年男人的手:“走,方老爷子出来了,去露个脸。”中年男人放下香槟,跟了上去。两人挤到前面,那位方老爷子刚好从楼梯上下来,笑呵呵的很和蔼,跟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但在场众人都不敢真把方老爷子当成是普通老人,谁都知道最近方家虽然有些走下坡路,但只要方老爷子在,就没有牛鬼蛇神真敢对方家做什么。方老爷子,对于方家,就是定海神针!方老爷子看上去心情很好,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象征性在八层大蛋糕上划了一刀,旁边司仪就开始了唱礼。这所谓的唱礼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哪家的贺礼都有资格上去唱唱。能被唱礼的,都是与方家对等,或者地位更高的家族送的贺礼。唱礼既表示方家对送礼人家的尊重与感谢,也是方家对自家人脉和能力的一种展示。比如每唱一次,下面都窃窃私语一番。唯有前方的方家人,神色淡淡,习以为常。老朋友就在中年男人身边感叹:“这些世家大族人脉关系就不一般,我们累死累活想要搭上一条线,人家呢,几十年前就开始打交道了!这就是底蕴!”嫉妒也没办法,这都是天生的。“人各有命。”中年男人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却掩饰了眼底的酸意。他若出身好,有一个更好的起点,怎么会被困成这个样子?就在这时,一个下属走到方老爷子身边,凑过去低声说了什么。方老爷子顿时笑了,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其他人还在诧异呢,就听司仪喊道——“东雅集团顾女士,贺方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送寒山居士画作一幅!”随着唱礼词出,司仪旁边的人,还特意取出锦盒中的一幅画作,展开让众人欣赏。那幅画也就不到一米,上面笔墨浓淡地画了花鸟。中年男人看不懂字画,更不知道这寒山居士是何人,只是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但他知道东雅集团!那是他穷极一生也难以仰望的商界巨鳄!旁边人都在窃窃私语:“早就听说方家跟顾家交情不错,原来是真的!”“顾女士还为老爷子贺礼送上寒山居士的画,这交情能一般嘛。”“别说寒山居士,顾女士就是亲自提几个字,也都是情分!”“别酸了,我听说方家老夫人跟顾家老夫人早年关系不错,对顾女士来说更是跟长辈一样!”“真的?啧啧。”一份来自顾女士的贺礼,让方家面子分外有光。在场众人谁不知道顾女士大名?她也有足够分量,代表顾家!那才是京城内底蕴极深,就算低调行事,却无人敢小觑的最顶级的世家!方家能攀上顾家,那些小坎坷又算得了什么?在场一些人,看方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中年男人听着身边人议论纷纷,也听得格外认真,希望能从中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他身旁的老朋友却是感叹道:“原来方家还跟顾家有关系,还送了寒山居士的画!果然是顾女士,大手笔啊!”中年男人问:“不知道这寒山居士是何人?”“华国近代最出名的书画家寒山居士!你没听说过吗?”“奔波于生计,哪有机会了解这些。”中年男人倒是坦诚。老朋友也最欣赏他这点,便主动跟他解释:“寒山居士是我们华国是最受西方国家认同的画家,据说他早年留学欧洲,画法集合了中西技巧,融会贯通,已经大成。这些年寒山居士的画作,价格可是居高不下,不仅华国的藏家想要,连那些外国的藏家也想要购买寒山居士的作品!单论画作价值,这位寒山居士在国内绝对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中年男人恍然:“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我似乎看到过关于这位寒山居士的新闻。那顾女士送的那幅画,价值多少?”“谈钱就俗了,不过估价嘛,至少**百万吧,上拍得过千万。”朋友再一次感慨顾女士的大手笔,“但对于寒山居士的作品来说,这幅不算高价了。寒山居士价格最高的一幅作品,是他的晚年真正大成之作,画的万里江山图,全幅长五米,跟清明上河图一样,国宝级别的!六年前在佳士得拍卖会上,被一大收藏家以一亿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拍下!”中年男人倒吸了口气:“一亿一千五百万?”他事业巅峰的时候,资产不过几亿。而现在,一幅画作就上亿?“那是寒山居士代表作,一亿多的价格不算贵,现在早升值了。寒山居士的作品价格高,不仅仅是因为画作艺术价值高,每次都有一大堆藏家和评论家惊叹画作的技法,寒山居士直接被评价为当代画圣。更因为寒山居士的作品数量少,如今现世的真迹只有寥寥不到十幅,不知道多少人走遍全国大江南北,就是想要翻出寒山居士的遗作呢!”朋友说着,拍拍中年男人的肩膀:“成扬,你要是能弄到一幅寒山居士的画,那你公司的资金困境完全可以迎刃而解!”中年男人笑了笑:“哪有这么多好事。”“谁知道不会天上掉馅饼?万一姜先生在天有灵,觉得你品性不错,给你指条明路呢?”“姜先生?”“寒山居士啊!哦!忘了跟你说,寒山居士是他的号,这位大师真名姜瓒!”姜瓒!中年男人如遭雷击!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个老头子!他居然是画作过亿的寒山居士!中年男人无法想象,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魔幻到他认不出来。“怎么?莫非你听过这个名字,认识这位寒山居士或者他们的后人?”朋友开玩笑地说,“还是你手上真有姜瓒的作品?”中年男人摇头:“怎么可能,我一贯对收藏古董字画不感兴趣的。”他竭力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心里的翻江倒海,眼中的激动和精光变幻莫测。是,他手上没有寒山居士的画。但是。他知道什么地方有。(【卷一:忆难知,不相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