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从小到大都没让父母操心过，当父母本应该觉得庆幸。但落在顾老夫人身上，她却更希望能从儿子身上看到平凡的幸福，而不是像台精密仪器，连感情都克制在平均线以下，冷硬得没有人气。可想象归想象，连顾老夫人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真正不冷硬柔和的顾寒倾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她看到了。老夫人望着一家三口进来的方向，久久没有出声，连儿媳妇于知雅给她使眼色也没有看见，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这时候，只得老爷子出面，威势厚重地招呼一句：“来了？”虽然姜锦来过一次，但顾寒倾还是决定把这一次当作第一次见面，郑重其事地介绍了姜锦：“爸，妈，大哥，大嫂。这是我的女朋友，姜锦。”他这声介绍出来，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老爷子垂着眼没有反应，老太太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顾韩城抱着手臂事不关己，于知雅微笑着上下打量姜锦。气氛有些僵硬。姜锦捏了捏汗津津地手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鞠躬：“伯父，伯母，大哥，大嫂，我是姜锦。”这称呼都是姜锦跟顾寒倾提起商量好的。但真的喊出口时，还是有些别扭。要知道在之前，姜锦喊的二老可是老爷子、老太太，高两辈呢。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但态度还是很冷淡。本应该老太太出面的，她却突然选择沉默了。于知雅只好起身而出，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目光对上姜锦是，毫不躲闪，仿佛前段时间给姜锦打电话的人不是她。于知雅的态度也让姜锦明了几分，更不会随便追究，顺势而为，把带来的礼物递了过去，说道：“来之前我挑了几份小礼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于知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姜锦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落落大方，并没有应该的讨好。她把这当成是姜锦无意义的自尊心，一笔带过也不多问。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小锦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吧？怎么第二次过来，还要带礼物呢？真是见外了！”于知雅绵里藏针的功夫，早就在先前给姜锦打电话时，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现在也不例外。姜锦也不慌张，不紧不慢道：“这次还是跟上次不一样的，心意当然也是不一样的。”顾寒倾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眼里隐隐多了笑意。于知雅看了一眼手上的礼物袋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她有些犹豫，不知这些礼物该直接收起来，还是当着姜锦的面打开然后点评一番。显然，如果选择后者，就是当着全家面给姜锦难堪。所以于知雅举棋不定了。“知雅，把这些礼物收起来吧。”一直没作声的老太太突然开口。于知雅应了，把礼物袋子递给上前来的阿姨。里面装的礼物内容也就无缘一见。一系列举动下来，看似平淡无常，殊不知，却早在某些人的计划中。最开始准备礼物的时候，姜锦在清单上列的都是贵重特别的，分别按照家里每人的喜好。比如老爷子喜欢练书法，她甚至从外公的珍藏里面翻出一位明代书法家的字帖原本，准备当作礼物送出去。虽然那字帖原本并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上拍价大概就二三十万。但到底是外公珍藏之一，姜锦决定要拿出来时，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且那位书法家的字帖也不是随便选的，那书法家也是明代的一位大官，还曾经外放边关当过将军，一手字也有自家风采，风格偏向杀伐果断，跟顾老爷子的身份无形契合，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顾寒倾知道后，却否定了姜锦的这份礼物，并且毋庸置疑地把那份珍贵的字帖原本给收了回去。姜锦当时还有些生气，顾寒倾说什么来着？‘这些礼物只是一个形式’。现在，姜锦知道为什么这些礼物只是一个形式了。该给料事如神的顾寒倾点个赞吗？老太太突然出声决定了礼物的归属还不算完，她继续道：“也到午饭时间了，大家上桌吃饭吧。”“好，大家吃饭。”笑呵呵的顾韩城第一个应和，他妻子也不会反对。几人起身向花厅而去。姜锦悄悄问顾寒倾：“第一关算是过了吗？”她还有点乐天派！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和容易！顾寒倾不忍打击她的情绪，却也还是朝她摇摇头。姜锦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重新紧绷，打起精神准备再上战场。挨着姜锦的阿元扯扯姜锦的小指，在她弯下腰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锦锦没关系的，我会帮你！”姜锦笑眼里波光盈盈：“那锦锦真的要好好感谢阿元了呢。”阿元傲娇地扬扬下巴。不远处，正在踱步往饭厅而去的老爷子脚下忽然一顿，有意无意地朝着身后方向看去，那里姜锦和阿元交头接耳的样子亲密恍若亲生母子。似有所感的顾寒倾抬头。只来得及看到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顾家的这座北云山涵碧园实在是很大，光用餐的地方就有四个，必要时花园里也有空地能摆桌宴客。现在他们所在的饭厅是涵碧园第二大的饭厅，其次更小的地方一般是顾家家宴时用的，这个饭厅则是招待来客是用的，最大的饭厅同样招待来客，也能坐下更多的人。上次顾家家宴，便是在另外一个饭厅，这个饭厅虽然看上去富丽堂皇，头顶上廊柱雕刻着图案，还用清丽色彩描绘出山水人物画。但很明显，上次家宴所在的饭厅少了华丽装饰，也多了寻常家庭的温馨。——光是一个饭厅的选择，也无形透露着对姜锦的态度，处处都是学问。姜锦看明白也装作没看懂，安安静静跟在顾寒倾身边入座，阿元则挨着她的另一边，父子俩也一左一右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席间很安静，所有人用餐的时候都没有声音，连最小的阿元也会在这样环境下自动关闭吃饭喝汤的声音。要知道顾寒倾姜锦阿元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吃饭也很随意，并不禁止说话，喝汤发出声音也没有关系，所以阿元总是喜欢用咕噜咕噜喝汤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欢快。整个用餐过程，于知雅都没有放弃打量姜锦的一举一动。她原以为普通家庭出身的姜锦，会在这样的用餐面前很拘谨，事实却并非如此，姜锦不仅显得游刃有余，所有餐具都能在她手里灵活运用，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咀嚼喝汤声，或是汤匙碰到碗碟的清脆声。在吃饭礼仪上的优雅，简直可以还原成一幅水墨仕女图，姜锦细致清淡的眉眼也能直接入画。在这方面，连于知雅都要自愧弗如。她刚嫁到顾家的时候，都在用餐时闹出笑话，姜锦一个年轻小姑娘，居然能在此刻顶住这么大的压力？惊叹同时，于知雅目光停留在姜锦身上的时间也就更多了。她却没注意到，她在看着姜锦的同时，顾韩城也在看她，眼里不免有疑惑不解。他发现，妻子对弟弟的这位女朋友分外关注呢。是身为长嫂的责任和帮助母亲的目的？还是……她关注的点根本就在那个姜锦身上？如果是后者，就更奇怪了，这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才是。顾韩城诧异之余，也多看了姜锦几眼。这一看，就看出几分熟悉感。他似乎从那如画眉眼里找到了过往熟悉的影子，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偏偏怎么也喊不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姜锦和他的某位故人很像！到底是哪位故人呢？顾韩城陷入苦思中时，老太太心不在焉地吃着米饭，老爷子最为专注，眼神也若有所思。——一顿饭，桌上各人竟然也心思各异。饭后水果时间是在刚才的客厅进行，大家一般会在这个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看看新闻，聊聊近况什么的。电视刚打开，还没来得及调到新闻频道，就听到屋外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啊！我回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及近，蹦蹦跳跳从门外进来的人赫然是顾筱！于知雅皱眉起身：“筱筱？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周末了我回家啊……”顾筱说完，才发现四周气氛有点不对，随即便在沙发上看到了两道不常见和一道陌生的身影，“小叔！阿元你也在啊！哎？姜锦？”于知雅拉了她一把，嗔怪道：“没有礼貌，不能随便叫人名字。”“可我之前都是这么叫的啊。”顾筱一脸茫然，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还是前天，她妈妈的确给她打过电话，让她这周周末不要回家，说小叔要带女朋友回来，家里气氛会很严肃。顾筱当然不敢凑小叔的热闹，就是昨天在学校被那对狗男女一搅和，妈妈的吩咐也给直接忘了。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