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的话，让隔壁姜锦的心也跟着揪紧。坐在她对面的蒋郁已经在平板电脑上敲下‘应该就是这两天，以郑成扬的狡诈，不大会把孩子放在海城附近的地方’。姜锦无声点点头，继续聚精会神地听隔壁房间的动静——那中年女人不疾不徐问起：“那你知道，他这两天做什么去了吗？”“我怎么知道。”姚燕一边摇头，一边瞅着中年女人的神色，“你是跟郑成扬有仇吧？他六年前是不是得罪了你？”中年女人没什么表情：“这个跟你无关，如果你想要得到这笔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姚燕撇嘴，估计在心里腹诽，但是为了钱没敢表现出来：“我是真不知道他这两天去什么地方了！我就记得当时他回来拿了点东西，立马开车又走了。”“开车？”中年女人果然很善于抓重点，“你们是开车到海城的？”“那倒不是，哦对了，就是他消失那两天，他去租的车，然后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打电话也不接。我怀疑他跟别的女人鬼混，就跟他大吵了一架。”“你再把他离开那两天的细节多说说。”姚燕撇嘴不耐烦：“我知道的都说了啊，还能说什么？”“钱还想要吗？”钱就是姚燕的命门，她短短时间沦落至此，失去钱的滋味是半点不想再尝试，便老老实实地把那两天她的经历一一说来，只要能回忆起的，哪怕见过那些人，吃过什么饭，也都没有遗漏。这是心理学的手段之一，通过对细枝末节地描写，来帮助她回忆当时的情景。果然，在一遍两遍的讲述中，姚燕对那两天的细节回忆起来越来越多——比如她跟郑成扬吵架，还在他脸上抓了一道伤痕；比如郑成扬为了给她道歉，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家名为明德轩的老店的点心；比如郑晓潇和郑晓宇姐弟俩那天下午吵了架；比如她记得郑成扬进门出门时都抱着什么东西……很多很多的细节，姚燕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中年女人才在指示下放她离开。“如果你还有想起六年前，你们在海城时郑成扬的任何异样，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按消息的轻重给你付钱。”姚燕扬起满意的笑容，连连应好。等姚燕走了，那中年女人才转过身，拉开推拉门，姜锦和蒋郁所在的室内一股清雅茶香。“四少。”蒋郁皱着眉，弹弹手指，示意她先下去。然后空旷茶室，便只剩下姜锦跟蒋郁二人。姜锦死死捏着手心，下巴紧绷：“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郑成扬就是在那两天的时间里把孩子送走。之前我诈他的话，也说明郑成扬是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他为了免于麻烦，在当地不会多呆，所以海城附近，来回车程两天的城市。”姜锦眯起眼睛，凛凛寒光不减冷意。乱线球般的思绪，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出路，只要顺藤摸瓜，姜锦相信一定会找到她女儿的下落！到时候，她一定会让郑成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是京城！”蒋郁果断说。“什么？你怎么确认的？”“刚才姚燕不是说了明德轩吗？”蒋郁摸着下巴，“我记得，那家店是京城的一家百年老字号，以宫廷点心最为出名。可惜四年前因为经营不善转让了，招牌也换了一个，难怪我一时之间没有想起。”姜锦急急忙忙追问：“是不是真的？明德轩只有京城才有？”“我很确定，当时明德轩倒闭了，点心也不是那个味道，我还很失望。而姚燕描述的点心盒子模样，也正是明德轩的招牌宫廷点心！”姜锦激动得连手也忍不住颤抖，不断呢喃“京城”二字。京城？京城孤儿院？不用姜锦说，蒋郁就立马点头：“我会让人去调查京城幼儿园六年前那两天，有没有一个女婴送过来。”“好！”只要有查找的方向，找到孩子只是时间问题！“不过郑成扬那边你也不要放弃，继续你的计划，说不定我们能提前找到孩子呢？”姜锦毫不犹豫点头：“兵行险着，这次我可以好好刺激一下郑成扬。”……姚燕美滋滋地拿着那张支票，先去银行兑换，转到她的卡上，看到余额多出老大一截，姚燕最近阴霾沉沉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开车回家，豪华别墅如今清冷得厉害，这是姚燕名下唯一的房产了，现在有她跟儿子郑晓宇住在一起。不过原本别墅唯一的佣人被辞退，别墅里里外外都由姚燕亲自打理。别看她穿的还是价格数万的皮草，但她那张从前保养良好的脸与手，却迅速显露出老态，没有昂贵美容的维持，姚燕也不过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并没有得到老天的厚爱。姚燕刚把车挺好，就见到别墅门口还停着一辆奔驰轿车。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这辆车她非常熟悉，之前属于她前夫郑成扬，后来公司易主，属于公司财产的这辆百万奔驰轿车，也成了新主人郑晓潇的座驾，连司机也是。姚燕一看就知道一定是那个逆女来了，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走进大门。“谁让你来的？”姚燕脸色很不好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郑晓潇。前段时间身处落魄的郑晓潇好像只是幻觉，现在的郑晓潇，一身名牌套装，不是从前大小姐的打扮，而是故意走商界女强人的路线。哪怕郑晓潇在公司就是个甩手掌柜，但也无碍她乐此不疲地用女强人身份包装自己。“妈。”郑晓潇笑盈盈地起身，“原来玄关密码还没改呢？”姚燕冷哼：“我如果知道会让你这么轻易进来，早就把密码改掉了。”郑晓潇放柔声音，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妈，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看，我还给你买了燕窝，还有你最喜欢的爱马仕！”姚燕控制不住瞟了两眼，又压下蠢蠢欲动的手：“这些东西还不都是用我跟你爸的钱买的？你拿着这些钱，觉得很得意是吗？”郑晓潇脾气也上来了，不再一味好声好气：“妈，你最好不要忘了，是谁让你把郑成扬净身出户的。”“我还应该感谢你是吗？哪里怎么不想想，你现在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还不都是你老娘我帮你拿到的！结果呢？说好要把股份给你弟弟，你现在装傻是不是？郑晓潇啊郑晓潇，你怕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吧！是我当时糊涂，居然相信了你这个白眼狼！”谈及儿子的利益，姚燕对亲生女儿郑晓潇也是深恶痛绝，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女儿的真面目，就跟她那没良心的爸一样，自私自利的冷血混账！郑晓潇脸颊的肉也狠狠抽动两下。任谁被指着鼻子骂，心情都会极度糟糕，何况是现在心高气傲到了极点的郑晓潇？但她还是忍了，谁让她有求于人呢。“妈，我没说不把股份给小宇，而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你别看我表面这么风光，公司麻烦事一堆一堆的。”郑晓潇还真没撒谎，公司的事儿太多太多，不当老板她都不知道有这么辛苦。还好有唐南帮助，虽然最近联系不上唐明辉先生了，但唐南并没有弃她而去，而是尽心尽力地帮她梳理公司事务，她只需要翻看一下送来审核的文件，然后签字。现在又有简阳进公司当她的助理帮忙，她就更加乐的清闲，文件都有简阳帮着看，她只需要动动手指，日子越发逍遥自在，想做什么也没人管。就像她之前百般哀求都得不来的跑车，已经被提上日程，等两天就能提车！只不过事实不能告诉姚燕，郑晓潇努力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尽心尽力，让姚燕知道她的辛劳。可惜，现在不管郑晓潇说得怎么天花乱坠，姚燕都不会轻易相信。经过离婚家变等等事情，姚燕已经智商上线，不会盲目被女儿轻易糊弄。“哼，说这么多，你今天怕是有求于我吧。但你也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什么时候把你弟弟的股份拿来，我们再谈。”学精明的姚燕让郑晓潇觉得相当棘手。股份她当然不可能轻易给出去，但郑晓潇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姚燕签了一张支票。“这样行了吗？”姚燕总算满意了：“问吧。”“妈，我记得爸爸以前有个合作伙伴，姓孙的……”“你问那个男人干嘛？”郑晓潇支支吾吾解释：“那个男人和公司的一些事情有关，我需要他的联系方式。”“能有什么关系？他两年前就破产了，听说去年女儿也死了，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人。呵呵，就你爸现在的处境，要是被他知道了，估计提着刀立马来找你爸。你爸当初可是把他给坑惨了！穷到后来没钱给女儿治病，眼睁睁看着女儿病死，肯定把你爸恨到骨子里了。你爸这个人就是太坏了，道貌岸然，不知道多少人想弄死他，不过老孙绝对是头一个……”姚燕这个话匣子，一打开了就收不住。郑晓潇听到那句“恨到骨子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的联系方式呢？”“你要这个干嘛，我都说了，老孙不可能跟公司有什么牵扯。”“你别问这么多，联系方式给我就行！”直到郑晓潇再付出了一张支票的代价，才终于得到了老孙的联系方式。然后郑晓潇二话不说，起身就走了。姚燕也不叫她，等她离去，才冲楼梯口喊了一声：“还不出来？”郑晓宇慢吞吞从楼上下来：“妈，你说姐姐她问那个老孙的联系方式干什么？她明明知道，老孙那么恨爸爸……”姚燕笑呵呵道：“你一个高中生，管他们做什么。”收获了两张支票，还有今天下午的意外收入，姚燕心情非常好。郑晓宇情绪低落地坐到姚燕身边：“妈，我跟你说个事儿。”“嗯？”姚燕翻来覆去地把支票数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想在这个学校读下去了。”郑晓宇耷拉着脑袋，“学费太贵了，现在我们根本负担不起。”姚燕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学费没关系，看妈妈手上的支票，够你读到高中毕业。”“可我又考不上大学！我的成绩怎么可能考得上！”郑晓宇忍不住自暴自弃。姚燕怔住了。“……不读就不读吧，你高兴就好。”“妈？”郑晓宇疑惑抬起脑袋，没想到姚燕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姚燕抱着儿子，低声说：“你姐现在已经疯了，六亲不认，我仔细想了想，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是把东西收拾好，回广城去，你的学籍也迁过去。等这套别墅卖掉了，妈妈就带你移民去国外！远离这是非之地！”郑晓宇脑子再简单，也隐约听懂了姚燕的意思，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妈妈！你的意思是，姐姐她对爸爸……她对爸爸……”“你别管！”姚燕严厉地冲他吼了一声。郑晓宇瞬间安静。“现在你姐和你爸都不是什么善茬，你爸也是个祸害，要是他翻身了，我们母子也没有好日子过，还不如让他们狗咬狗。”把丈夫和女儿比作狗，姚燕心里也觉得很悲哀。好好一个家，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或许这也是早就注定了，谁让她年少时不开眼，看上了这么一个男人，又生了一个跟那男人品性差不多的女儿？还好，她有儿子。郑晓宇感觉到妈妈心里浓重的悲伤，也沉默这不说话了。别墅外，郑晓潇匆匆上车。今天她没带司机，一个人开车来的。拿到写着老孙联系方式的小字条，郑晓潇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对，我把号码告诉你，你直接把郑成扬所在地方告诉他就行。郑成扬的位置调查到了吧？好。”郑晓潇挂了电话，握着字条的那张手在颤抖。她伏在方向盘上，心里狠意一波重过一波。郑成扬啊郑成扬，你好好待在角落里寿终正寝不好吗？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找姜锦那个女人呢？如果你翻了身，就该我万劫不复了啊……“这可绝对不行。”郑晓潇嘴唇苍白，眼神闪烁。最后，还是化作一片坚定之色。……郑成扬把姜锦约出来见了一面。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又过去两天了。姜锦依旧稳如泰山地没有联系郑成扬，一直等到郑成扬主动给她打电话。郑成扬气急败坏地把她指责一番后，直接给了姜锦见面的地址，就迅速挂断电话，都没给姜锦说话的机会。姜锦照例好好打扮一番，才开车前往。地点是在另外一家咖啡厅，离东国阙有点远，环境倒是不错。姜锦的保镖们先进来占据有利位置后，姜锦才姗姗来迟，这次她迟到了二十分钟，等得郑成扬很是不耐烦。“谁让你把地点约到这么远？在上次那家咖啡厅不好吗？”姜锦略带讥讽地看着郑成扬。“你！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居然不给钱就走了！”姜锦耸耸肩：“对啊，我是故意的。”郑成扬把姜锦恨得牙痒痒，也觉得现在他跟姜锦的立场很不对劲。难道不应该是姜锦苦苦哀求，他稳坐高台吗？为什么变成了姜锦老神在在，他反而变成了被戏弄的老鼠？“你真的不在乎你的女儿了？”“我在乎啊，当然在乎。郑成扬，你以为我是你啊，冷血到没有人性的家伙。”姜锦一摊手，顺便把郑成扬狠狠黑了一把。郑成扬扬眉：“那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难道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大家什么都得不到吗？”姜锦嘴角扯起讥讽的弧度：“郑成扬，你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什么意思？”郑成扬瞳孔一缩。“你凭什么觉得六年前的事情，就只有你知道？”“当然因为是我一个人……”郑成扬话一噎，“你想套我的话？”姜锦冷笑：“我可没必要套你话，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郑成扬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姜锦漫不经心地说：“要不要我给你透露透露我的线索？”郑成扬竖起耳朵。“京城。”姜锦眼睛落在郑成扬身上，连他肌肉紧绷的弧度，瞳孔缩紧的模样，都尽收眼底，分毫没有错过，“孤儿院。”这两个词，就像是惊雷在郑成扬心底轰然炸开！瞬间理智全无！郑成扬顿时慌了，姜锦怎么会知道？当时把那个孩子送去京城，可是他一个人开车去的！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才对！郑成扬的心完全乱了，但他偏偏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说胡话倒是很在行，什么京城孤儿院，我怎么不知道？”他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在姜锦这样演技精湛的演员眼中，他浑身上下处处都是破绽！紊乱的呼吸！晃动的瞳孔！不断搓手指的动作！这一切都在说明——京城孤儿院，就是目标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