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了二十年的郑晓潇终于知道精明一回,她找人调查了简阳的情况,才知道他居然另外创办了一家公司,而之前公司那些员工,全部都跳槽到了简阳手下。那家公司简直就是换了一个壳子后的新城地产,只是真正拥有者从郑晓潇变成了简阳。郑晓潇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差点以为她看错了。她抓着资料的手在微微颤抖,瞳孔因为惊惧而晃动着。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公司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况,绝对和简阳脱不了关系!比起解决公司危机,郑晓潇更想知道一句为什么,她在找到人调查了简阳新住址之后,直接在他公司楼下堵住了他。简阳看上去意气风发,好一个青年才俊,身后一些女职员看他的眼神都在放光。而郑晓潇呢?因为公司困境,连日来的失眠熬夜,让她形容枯槁,头发跟衣服都未曾精心打理过,让她整个人活活老了十岁般。当她冲到简阳面前,简阳险些没有认出她。“是你。”简阳平静道。郑晓潇紧紧盯着简阳,一字一句有如憎恨泣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简阳喟叹一声,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郑晓潇的头发,恍惚间还像是以前那个对待妻子温柔无比的深情丈夫。郑晓潇有点找到过去的感觉,双目放空失神。“你怎么不懂啊。”简阳微微笑着,吐露出的事实却是如此残忍,“我一直都是唐先生的人啊,你以为唐先生会看着你这么风风光光地当老板养小鲜肉?他不过是要你尝到世间最甜美的滋味会,再失去一切。爱情,不过是这甜美滋味的其中之一罢了。”“不可能!”郑晓潇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是唐先生的人!如果你是唐先生的人,那之前你怎么会……”她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简阳笑容巍然不动:“现在知道,此唐先生,非彼唐先生了吧?”郑晓潇费尽力气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道:“你不是唐明辉的人,你是……唐许的人?”“bingo!”简阳神情轻快,眉飞色舞的神情一如郑晓潇记忆中的男子。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郑晓潇只觉得她的大脑快要炸开了,简阳怎么会是唐许的人,他们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交集。难道说,她这一年来的婚姻生活,就完完全全是个谎言吗?她如堕冰窟,寒气从脚底腾腾冒出,冷汗流淌不止。一张张狰狞的脸从她面前晃过,那是她每一个认识的人,最后这些人的脸上都掉落下形形色色的面具,没有一个人的脸是真实的。初闻真相,郑晓潇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简阳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补刀:“其实唐先生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对你动手的,谁让你又想不开,针对上了姜小姐呢?我暗中提醒过你,你却不听,不然倒是还可以风光几年。”简阳还是很惋惜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从道德层面上,多多少少也愿意对郑晓潇手下留情一些,比如让她多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欢愉。郑晓潇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血液凝固,双目失神地看着这个男人。到头来,郑晓潇总算聪明了一回,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唐许为了姜锦,并不打算放过郑家的每一个人,他设下层层连环计,步步都是杀机,要的就是让郑家人得到报应,又怎么会看到郑晓潇风风光光,在这个世上逍遥得意呢?就连郑晓潇当初给仇家透露郑成扬的位置,也都是唐许借力放出郑晓潇心底的恶鬼,用一报还一报的方法了解了郑成扬的性命。而郑晓潇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到了简阳的帮助,她以为碰上了世上最坚不可摧的爱情,事实得到的却是简阳递出来裹着糖果的毒药。简阳用爱情,给她编织了一个甜蜜信任的大网,让她逐步沦陷,把公司大权也移交到简阳手上。等简阳悄悄转移了公司财产,再以郑晓潇出轨名义从容转身,郑晓潇留下的只有债台高筑与一地狼藉。“好自为之。”简阳拍拍郑晓潇的肩膀,转身离开。郑晓潇试图追上去,却被保安拦在外面。她形如疯婆子,狼狈不堪地被推搡在地。她大声咒骂,来往的人都诧异鄙夷地看着她。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郑晓潇一脚迈入了深渊,绝无转身的可能。新城地产很快宣告彻底破产,公司资不抵债,连郑晓潇的房产车产也尽数被法院查封。短短几天时间,郑晓潇就一无所有,落魄到流落街头。走投无路之下,郑晓潇去找那个少年,她以为对方对她多少有些情谊,毕竟少年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燃着火焰,明亮又耀眼。当她出现在少年面前,面容憔悴蜡黄,苍老了十岁不止。少年笑得依然明亮,却道:“姐姐怎么这么傻呢?我们当初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难道你还错以为这是爱情吗?”郑晓潇破口大骂,说少年忘恩负义,想当初她为这个少年花了数十万不止。少年歪头懵懂问她:“所以我给你了爱情的感觉啊,你看到我的眼神,不是也很满意吗?姐姐,一分钱一分货哦!”郑晓潇彻底怔愣,到底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么残忍。连所谓少年的爱情,也不过是钱货交易。她憎恶着男人,憎恶着这个世界。最后,她离开了京城这个欲壑难平的城市。走的时候她疯疯癫癫,嘴里不断咒骂着几个人的名字,她逢人就说她是姜锦的妹妹,却没人相信,认为她是个可笑的神经病。到后来她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方,是死是活。……姜锦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最后她把资料反手盖起,决定从记忆里彻底抹去郑晓潇这个人,最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瓜葛来往。但是,唯独一个人她无法忽略——唐许。在郑晓潇这件事情当中,唐许扮演了什么角色,姜锦手上的这份资料写得很清楚。她不由得再次感叹唐许这个人对人心的谋算至深,连感情都被他当作一把刀,砍得郑晓潇遍体鳞伤。可他却是为了姜锦。因为他曾经无数次自责过,没有在郑家手上保护姜锦,所以到头来,他把比姜锦这个当事人还要憎恨郑家人。若不是姜锦特意与他提过,大概郑晓宇母子俩也无法轻易逃脱。如此一来,姜锦也说不清是该反对唐许的做法,还是支持他了。她跟顾寒倾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顾寒倾沉吟片刻后,说了一句“唐家看来要不得安宁了”。“为什么?”姜锦疑惑不解。“因为唐许要回来了。”“什么?”姜锦有些激动,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震惊。顾寒倾跟她解释道:“这件事背后既然有唐许的手笔,那唐家的唐明辉不可能没注意到,唐许也知道,若不是做好打草惊蛇的准备,又怎么会轻易暴露呢?”姜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顾寒倾瞥见姜锦动容的神色,眼睛危险地眯起。这个唐许,当真是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顾寒倾正想对姜锦说什么,比如做点在姜锦面前给唐许上眼药的事情,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成负的电话。“三哥!大事不好了!”成负惊慌失措的声音,透过手机都传到了姜锦的耳朵里,她跟着诧异看去,就见到顾寒倾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我知道了。”顾寒倾缓缓挂掉电话,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沉重道,“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去个地方。”成负后面的话姜锦没听清楚,便诧异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顾寒倾告诉了姜锦,姜锦也随之愕然睁大眼睛。两人一起上楼,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全黑肃穆的正装。开车去目的地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刚才的消息太过震惊,让他们此刻心情糟糕到没有任何想要交谈的想法。直到到了地方,从入口处就检查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内里布置得庄严肃穆,遍地都是白色的玫瑰,香气益清。而这里,是一个灵堂。有人去世了。是莫问的母亲。顾寒倾和姜锦从车上下来,刚好遇见来接他们的成负。“三哥,三嫂,你们来了!”成负迎了上来,也是穿着全黑色的西装,神情少了一贯的吊儿郎当,眉眼有几分悲痛,只是在看到顾寒倾姜锦后强打起了精神。也难怪,莫问跟顾寒倾成负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三人读书那会儿,经常到莫问家里去吃饭,性情温柔贤惠的莫问妈妈对他们很友好,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一直到现在,三人都长大了,莫问妈妈的那份关心也从未变过。这么一个亲近熟悉的人突然走了,成负都难以接受,更别说身为亲儿子的莫问。“莫问呢?”顾寒倾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见到莫问的身影。成负沉重地叹着气,之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到现在成负才把情况一五一十说明了:“莫妈妈是车祸去世的,遇上意外的时候,她正好跟莫问在一起,莫问开的车,旁边冲了一辆失控的卡车出来……莫妈妈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莫问也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里,他伤势不算重,估计待会儿就会过来了。”姜锦光是作为旁观者,听到也觉得心情沉重,更不要说莫问这个当事人。顾寒倾也始终沉默着,目光晦暗。三人朝着灵堂里走去。这里也是才布置上,旁边一些东西都还没收拾好。灵堂里也摆着大片的白色玫瑰花,听说这是莫妈妈最喜欢的。来往的也大多是莫家的亲戚,像顾寒倾成负这样的就比较少了,但是两人都是莫问很好的朋友,大家看到他也不奇怪。有人在小声啜泣,有人在低声交谈,也有人在来往应酬。顾寒倾的到来自然不会被人忽略,他不像成负那样没人关注,几乎在他与姜锦并肩走到灵堂里的那一刻,所有的视线都朝着他们投射而来。两人各自拿了一枝白色玫瑰,站到案前放下,又往后退了几步,垂首默哀。好几分钟后,两人才退开,把位置腾出来。“顾少将来了。”“三少你好,好久不见。”“寒倾你也来了。”问好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瞬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就算不是巴结讨好,也要在顾寒倾面前露个脸才是。姜锦作为顾寒倾的未婚妻,理所当然也受到了一些关注。只是因为这里是灵堂,大家的声音都压得很小,阿谀奉承的话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影响到灵堂的气氛。顾寒倾跟姜锦客套照面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莫问!”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但是没人来得及拉住他。只见到莫问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身上的白衬衫还沾着血迹,额头上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手臂身上的擦伤还大片大片露在外面,也没有上药,整个人看上去极度狼狈不堪。顾寒倾往前站了一步,最后还是停下脚步,对就要冲过去的成负也是摇摇头。莫问咬着牙冲到灵堂前,看到上面母亲的照片,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砖上,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他膝盖碎裂的声音。莫问伏在地上,身体颤抖,却咬着牙,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他在这里一跪,就是好几个小时。灵堂里的人来了又走了,顾寒倾成负几个朋友却一直守着莫问。他们劝过莫问暂时休息一下,去处理处理伤口也好。但莫问就是一言不发,跪在那里恨不得化身成雕像,亘古不变地待下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顾寒倾眉头紧锁,看到莫问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晕倒却也不肯离开的样子,竟也有些束手无策。到底是兄弟,不可能打晕了带走。看莫问这样子,仿佛魔怔了般。天色渐晚,灵堂的人少了许多,莫问还是连伤口都不愿意去处理,就在顾寒倾要使出最无奈的办法时,姜锦突然想到什么。“我给夏夏打个电话吧。”顾寒倾愣了一下:“也好。”姜锦走到灵堂外,给安夏打了电话。手机很快接通,安夏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锦锦?哎怎么,你打算约我吃饭吗?”姜锦没工夫跟安夏开玩笑,开口就问:“你在哪儿?”“我,在家啊,最近颓废在家,连班都不想上。”“出事了,莫问的母亲车祸去世了,你知道吗?”“什么?”安夏不可置信的声音后面,就是乒乒砰砰一阵乱响,像是把什么东西打破了,还传来了安夏的吸气声。姜锦赶紧问她怎么了,安夏却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倒是连连追问姜锦具体情况。姜锦无奈地把灵堂这边的大致情况告诉给了安夏:“现在莫问跪在灵前几个小时了,也不肯起来,谁拉也不走,伤口都没处理,我们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看要不你过来一趟,劝劝他?”安夏二话不说应了:“我马上过来,等着!”姜锦再次走进灵堂,这次莫问的家人们也来了,他们纷纷上去劝莫问先把伤口处理好,换身衣服再过来,可是莫问充耳不闻,像是泥胎木塑般听不懂言语,连灵魂都不知道飞到九天之外什么地方去了。大家都无奈极了,只当是莫问伤心到了极点,唉声叹气不知道该作何办法。安夏很快到了,四十分钟的车程,她一路飙车过来花了二十分钟就到了,身上穿着匆匆换上的黑色风衣,头发还有些凌乱,连妆都没画,素颜朝天得有些憔悴。她出现,自然有很多人认识跟她打招呼。安夏含糊应了,目光至始至终落在莫问一个人身上。莫问的堂哥说:“夏夏,你跟莫问关系好,过去劝劝他,这么继续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知道了。”安夏缓缓朝着莫问走过去,在快要靠近的时候,脚步停下,转身过去先拿了一枝白色玫瑰,到灵前去静站默哀了两分钟,这才重新走到莫问身后,蹲下。“莫问。”她低声唤道。几个小时以来,莫问第一次有了反应。他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到安夏后,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你来了。”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干涸沙哑。“莫问。”安夏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她的声音带着悲痛和哽咽,眼睛也跟着泛红。莫问被触动了。他的眼眶也一点点红了,他抬起僵硬苍白的脸,看着安夏缓缓道:“夏夏,怎么办,我没有妈妈了。”安夏的眼泪刷的落下,什么也没说,靠过去拥住莫问。莫问却在她的手臂间颤抖。“是我的错,都怪我,要不是我开车的时候,跟我妈她发生了争执,也不会没注意到货车,也不会遇到车祸,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莫问忍不住握住安夏的手臂,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般迫切。莫问没哭,但他悲戚的声音却胜过世间所有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