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应该早点说刀下留女人的。”
雷斌正在后悔,突然只觉背心一凉,心头一痛——“怎么回事?”
雷斌奇怪地低头一看,却见一个红光闪烁的血色剑尖,正从自己的胸口透出来!
“啊呀!”雷斌心中大骇,大叫一声时,口中已吐血沫!
他也端的凶悍,胸口插剑时,依然想挥舞鎏金九齿耙负隅顽抗。只是就在这时,冷不防背后一阵大力涌来,转眼他就被击飞到半空中。
在空中不受控制地飞行时,雷斌还听得地上有个少年在大叫:“去见你的兄弟吧,老混蛋!”
直到被人踢飞到半空中,雷斌才真正有点明白发生了怎么回事。
“难、难道……我老大和老二他们……”一想到这,雷斌几乎要发狂!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在空中的雷斌想不屈地怒吼,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直到他落到地上,侧了脸,腮帮子重重砸在地上,雷斌才看到,暮色里,自己牵挂的两个兄弟,正静静地躺在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
和以前强大蛮横的形象不同,老大和老二俩,此刻瘫倒在地,胸口冒血,双目圆睁,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没了任何生气。
见此情景,本来因惊讶、愤怒、疑惑而吊着一口气的三魔雷斌,意志终于宣告崩溃。
昏沉的暮色里,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头往旁边一歪,就此死去。
不用说,一鼓作气杀死三魔雷斌的,正是少年苏渐。
此时,那伤痕累累的雷冰梵、亚飒、唐求三人,见苏渐与洛雪穹忽变得如此神勇,也是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说话。
“苏渐,”还是洛雪穹先打破了平静,“你不是总想着升官发财吗?怎么这么好的活捉机会,你却放弃?”
“这时候还说什么升官发财!”苏渐看了看地上的三魔尸首,恶狠狠道,“这几个混蛋,差点害得你我送命,还要杀害来救我们的兄弟。如此凶残恶毒,还留在这世上干吗!”
听他这么一说,雷冰梵等人十分感动。
不过很快就有个不和谐音冒出来:“其实你们都不了解苏渐。他这么做,是有特别原因的。”
“啥?”胖子唐求惊讶地看着说话的亚飒,“还能有啥特别原因啊?”
“当然有。”亚飒说道,“这三个凶人,来历都不一般。你们难道忘了他们先前说的话?听我们一说寻找苏渐,他们就叫嚣着要连苏渐和我们一起杀掉。所以,这些人一定是受人指使,来刺杀苏渐的。”
“那又怎样?”唐求还是不能理解。
这时候雷冰梵却面如寒冰,神色不善地看着亚飒,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让人听着不舒服。
被雷冰梵冷冰冰的眼神一瞧,亚飒也觉得不舒服,忙摆出一副告饶的神情说道:“雷兄,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直说了吧,你们还不明白吗?能使得动三个魔头来杀人的,来历一定非常不凡,一定有滔天的势力。你们想,这种情况下苏渐还傻呵呵地抓活口回玄武衞领赏,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原来如此!”唐求一拍脑门,真心信服道,“还别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事只能杀人灭口,低调低调!”
刚才脸色不善的雷冰梵,这时候也舒展了神色,显然接受了亚飒的解释。
不过只有洛雪穹,这时看苏渐的眼神比较特别。
她从刚才的佩服和感动,已变成:“还以为你转了性,原来是贪生怕死,怕大人物报复!”
见美人如此神色,苏渐不由得连连苦笑,忙朝亚飒喝道:“你小子,别总把我当成阴险小人。我其实一副直肠子,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刚才只是十分气愤,一鼓作气杀人而已。不过亚飒,还别说,经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挺有道理。我本来还想把死尸拖回去给大统领看,好邀个功要个赏,现在……唉,太可惜了,好大一笔赏银啊!”
“哈,哈哈!”见他这一副郁闷晦气的模样,一向沉默冷峻的雷冰梵,却突然在夜色中爆发出一长串大笑声!
众人惊奇,问他为何发笑,他却只是手指苏渐,大笑不止,弄得别人莫名其妙之余,也渐渐跟着大笑起来。
畅快的笑声,在夜晚寂静的高原上回荡,久久不绝……
大战余生,此后苏渐等人,为了安全,便去寻了一座视野开阔的高丘,端坐在顶端的青草地上休息。
这一夜,是他们几人在星降高原上,一起待的第一个夜晚。
高原上的夜月,显得格外巨大,如一轮银盘,亮闪闪地挂在众人的眼前。
坐在这高丘,仿佛探一探手,就能摸到那明亮的月光。
一向高不可攀的星海晶河,这时也像一条溪流,充盈着粼粼的波光,在众人的头顶静静地流淌。
初夏的夜晚,高原上显得尤为静谧。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高原雪狼的嚎叫,反增添了夜晚的宁静。
伴随月轮移转,暮雾四起,头顶漫天的星斗依次点亮。整个高原的苍穹天顶,正如一张深蓝的巨幕,有一只无形的神手在上面逐渐抛洒闪亮的银粉。它们大大小小,明明灭灭,汇聚成漫天的星幕,冷静而幽远地俯瞰大地。
浩大的高原夜景,幽邃、邈远,如一幅雄丽的画卷,在苏渐等人眼前,无言而骄傲地舒展。
苏渐此时已在峰顶草地上躺下。他枕着手臂,仰望着如此美妙浩大的星空夜景,忍不住对同伴们发出感慨:“你们看头顶上,这浩大无穷的景象,别看我们平时争强好胜,追逐功名利禄,但到了这样的星空下,真让人觉得自己的渺小。”
“是啊。”躺在他旁边的唐求,也说道,“没想到这儿的夜景,是如此的美好,简直比看那些美女,还要有意思。”
听到此言,众人不由得都白了他一眼,都怪他破坏了意境。
高原夜月朗照之中,亚飒想了想,便说道:“几位,难得在此月明之夜,齐聚高岗之上,何不效仿咱们古代那些先贤,发一发浩然之思,说说你我此生追求的目标?”
“好啊好啊!我先说!”没想到这样高深复杂的话题,竟是唐求抢着第一个说。
于是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在他的身上。
“我的目标,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唐求卖了个关子,见众人又开始翻白眼,忙说道,“其实我的目标就一个,好色,将来多娶几个美女媳妇!”
“哼!真是低级。”洛雪穹冷哼一声,神色颇为不善。
苏渐见状忙道:“唐求,你胡说什么?亚飒不是说聊聊人生追求吗?”
“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啊!”没想到唐求坚持说道,“我的追求就是好色!怎么,苏渐,难道你不好色吗?”
“我不!”苏渐想也不想地说道。
“得了吧。”唐求撇着大嘴道,“身为男子,谁不好色?只是程度大小、范围大小不同而已。像我,就是程度重一点,一天中都有大半天在想这事;范围也广了一点,无论二十岁还是四十岁的女人,我都能接受!”
“噗!”苏渐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打了唐求肩膀一拳,笑骂道:“别胡扯了!哪来的歪理啊?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好色’。”
“你不信吗?”唐求看着他道,“就拿你苏渐来说,也是好色的啊,只是你的程度比我浅,范围也比我窄罢了。”
说到此处,他朝苏渐努努嘴,示意其看旁边的洛雪穹,然后贼兮兮地说道:“苏渐,你还别不承认,你不就是盯牢了洛姑娘,没事就跟她搭话吗?我可听碧茗说了,那天晚上,你还去栖霞小筑找她……”
“唐求!你胡说什么?”苏渐忙叫道,“我那只是公事!公事懂吗?”
“公事?骗谁啊——”唐求正要继续无情地戳穿他,却猛然察觉到一阵森冷的寒意袭来,霎时间仿佛整个骨骼关节都被冻住!
唐求顿时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却见洛雪穹的两道目光,正如冰雪一样瞪向他。
“呃!”一接触洛雪穹的目光,唐求不由自主一缩脖子,忙道,“是公事,是公事。”
“真是公事……”苏渐看着这一幕,十分无奈地道,“雪穹,你也要相信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让唐求缩脖子的森冷目光,立即又转移到他头上。
见得如此,苏渐只得一脸悲愤,心中呐喊:“为什么说真话都没人相信?这世道是怎么了!”
“我来说说吧。”这时一直沉默的雷冰梵,忽然开口说话,“我的目标有两个,很简单。一个是追求剑道。人生有限,剑道无穷。只有悟得永恒的剑心,才能实践我心中另一个目标。”
“那你另一个目标是什么?”苏渐好奇地问道。
“公正。”雷冰梵简短说了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月光中的银发少年,已陷入沉默,刚说出的第二个追求,也只有区区两个字,但苏渐却能从中清晰地感觉到,就是这两个字,蕴含的含义反而更多。
甚至,苏渐有一种感觉,这“公正”二字,如同平静水面下暗隐的惊雷,涉及雷冰梵某种不为外人道的隐私。
察觉出这一点,苏渐却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再追问。
这时候,亚飒看着他问道:“苏渐,那你呢?你的追求是什么?”
“我的追求?”苏渐哈哈一笑,“自然是要赖在玄武衞,有机会就争取立功,没机会就混吃混喝。”
“我不是问你这个,”亚飒道,“我是说,你真正的追求——不要跟我说,你苏渐要的只是这个。”
“这……”苏渐一时也陷入沉默。
月光里,包括洛雪穹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好吧!”本来躺卧的苏渐,一个纵身跃起,朝山丘前面走了几步,对着月光下那一片宏大的高原,握拳朗声说道,“我苏渐此生,要找两个人。”
“找人?”众人尽皆惊异。
“没错,是要找两个人。”苏渐朗声说道,“一个人,曾矇着面,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好兄长,还意图杀我灭口。这个人,很可能还是龙族埋伏在我们国中的内奸。所以我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原来是报仇。”亚飒并没显得奇怪,点点头问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苏渐道。
“什么?”亚飒惊讶地看着他,“他是你的故人,还是……总之现在不在你的身边,所以才在梦里出现?”
“我也不知道。”苏渐苦笑一声道,“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现在她只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们不知道,我之前经历了一场变故,有很多人、很多事都记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只是梦中的幻象。不过最近通过一些事,我越来越觉得,她是真实的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问清楚一切我不明白的事!”
说到这裏时,苏渐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月色中熠熠地发着光。
“嗯,”一直不作声的洛雪穹,这时候忽然轻轻说道,“苏渐,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达成心愿。”
“谢谢你,雪穹。”苏渐回头真诚地看着她。
“对了,洛姑娘,”亚飒看着少女道,“你呢?他们都说了,那你的追求是什么?能否说一说?”
“我?”洛雪穹毫不犹豫道,“家。”
“我想念雪山,我想念家,我想念我的母亲,我想念我的妹妹……”说着说着,一向以冰冷刚强面目示人的女孩儿,恍惚间眼圈竟有些泛红了。
“那你为什么不——”苏渐刚想问,为什么你没说想念你的父亲,但话刚说到一半,他便猛然惊觉,自己收住了话头。
但旁边那胖子唐求,显然没他这样好眼色。
当唐求心直口快地向洛雪穹问出这问题时,果不其然,洛雪穹并没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幽远的夜空,目光冷然!
见得如此,就连唐求这样没脑子的人,也知道不应该再追问了。
“亚飒,我们都说过了,那你的呢?”苏渐转向亚飒问道。
“我?”亚飒笑了笑,“我的目标,是希望今后的道路上,不要因为出身血统被歧视,也希望所有的神州人族,有一天能对人龙混血者平等相待。”
“这个目标,也不太难。”苏渐看出亚飒笑容里隐藏的苦涩,便出言安慰。
“不太难?”亚飒摇了摇头,“相比你们,我这个目标是最难的。因为,它涉及人心啊。”
听得此言,苏渐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他就挥挥手,叫道:“咱们大家都不要想太多。咱们的秦玉秦教习不是说过吗,立下目标,最重要的不是达到,而是追求它的过程!”
“对!”听了这话,亚飒的脸上,流露出欢欣的笑容。
“不谈这些事情了!”苏渐仰脸一指天上,朗声说道,“你们看这月光真好,稍等,我去山丘下做个乐器,给你们吹个曲儿助助赏月兴头!”
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而下,顺着山坡疾奔,很快便到了山脚下的那片冰水泊边。
皎洁的月色里,苏渐在一蓬芦苇丛中不知道折腾了些什么,没一会儿便手举一物,从芦苇丛中走出,伫立在倒映月光的水泊边。
“他在干什么?”众人都不解其意。
正疑惑间,却忽听得一声悠扬的笛歌,从山丘下顺风飘来。
“是芦笛!”亚飒叫了一声。
很快,连他在内,众人都沉浸在山丘下绵绵而来的笛歌中。
那笛声,清越、悠扬,初时随风飘转,俄而又从高原天风中挣脱,旋转着直上月空。
要说雷冰梵等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听了一阵,他们竟然听不出苏渐吹的是什么。
不仅如此,这陌生的笛歌,还蕴含着一种前所未闻的特殊元素。
笛歌从山下传来,却好像在高渺的天空俯视大地。听得久了,只觉得心魂飞扬,大地飘摇,风在身边跳舞,云在脚下徜徉,漫天的星斗在头顶一齐摇动。
听得如此高渺浩然的曲意,雷冰梵忽然翻身而起,拔出快雪时晴剑,在月下随笛歌挥舞。
缥缈的笛歌,仿佛是一把钥匙,在这一个瞬间,打开了冷傲少年紧锁的心扉。
明月之下,高岗之巅,他一边舞剑,一边啸歌: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陨兮日月颓。
我腾而上将何怀。星汉移兮夜将阑,心未极兮且盘桓。
泠然的笛歌,快然的剑歌,让雷冰梵发觉,自己孜孜以求的剑心,在这一刻竟似乎上了一个台阶。
当兴致已毕,雷冰梵便收剑重又坐下。
但此时苏渐的笛歌依旧在继续,只是歌调忽然转柔,似如四起的暮雾,或是高天的流云,正将某种神秘的誓言,写入星降高原永恒的天风,在这一晚月夜的原野上高高飘扬。
听到如此让人心动的笛歌,洛雪穹等人全都端坐在高岗之上,寂然聆听。
等一曲吹罢,那少年走上来,唐求第一个忍不住问道:“苏渐,你这是吹的什么歌调,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什么歌调……”没想到苏渐这吹奏者,却是陷入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一声道:“是什么歌调,我也不知道。”
“什么?”众人十分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