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想,难道那梦中龙翼少女递给自己的信物,还是自己送给她的?到底这些事情,谁在前,谁在后;谁是因,谁是果啊?
一时间,苏渐觉得自己都快晕倒了。
当然,此时此地,绝不是晕倒的好时候。
见迪傲思高兴,他连忙道:“大人果然好眼力。其实我在那书上也读到,那个写书的人族先贤,也说圣龙公主最喜欢珠宝,尤其是这样亮晶晶的项链。现在大人将它献给公主,说不定公主不仅能记住大人的名字,还会接见你呢!”
“胡说八道!”面对少年的奉承和赞美,迪傲思却大骂道,“月歌殿下尊贵无比,贵为九大王国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区区一条好看点的项链,就能让她老人家接见我?真是愚蠢、没见识!”
表面怒骂,其实迪傲思听到苏渐刚才那番话,内心裏已经乐开了花!
忍住喜悦的心情,迪傲思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冲苏渐说道:“虽然你没见识,胡说八道,但看在你献上项链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吧。”
“啊?这就放我走?”苏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什么呢?”迪傲思一咧嘴,残忍一笑,“我说的是,先给你十息时间逃跑,然后本将军亲自出手,你能不能活着,就看运气了。”
从迪傲思的表情也能看出,别说十息时间根本不长,就算比较长,苏渐也绝难在以凶猛残忍着称的兽龙猛将手下活命。
所以,这时候在场的那些龙兵护衞,看向苏渐的眼神,都已经把他当成了死人。
苏渐也不是傻子,顿时在心裏破口大骂,心说迪傲思这厮还真是伪善。
不过骂归骂,既然人家给了机会,苏渐还是要极力争取的。于是他道:“将军果然仁义,在下万分感激。不过,能不能把我的佩剑还给我?也好多点逃生几率。”
说着话,他便扭头看向押他来的龙兵腰间。
原来,苏渐的血歌剑在刚被擒时就被龙兵夺去,此刻正系在龙兵腰间。
“小事一桩。”迪傲思大度地示意龙兵将血歌剑归还,心裏却道:“哈,在本将军面前,逃生可能性本就为零,再拿什么神兵利器都没用,何况我看那剑也只是普通。”
而这时,那位龙兵见迪傲思示意,便有心说别看这剑鞘普通,裏面的剑器却莹莹烁烁,不似凡品。
只是迪傲思气场实在太过强大,龙兵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被迪傲思两眼一瞪,直吓得胆战心惊,闭口不言,乖乖地把血歌剑还给苏渐。
“记住,给你十息时间,”迪傲思“和蔼”地一笑,“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随着他一说开始,苏渐毫不犹豫,顿时身形如箭,飞奔入胡杨丛林中!
“小崽子,跑得倒挺快嘛!”迪傲思冷笑想道,“可就算跑成兔子,又有什么用?在我迪傲思面前,一切挣扎毫无意义。”
虽然想法傲慢,但以迪傲思过往的战绩,还真有这样骄傲的本钱。
否则,强人林立的兽龙国中,如何能让他担任第二大城的守护将军?那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正因有这样的自信,迪傲思甚至对计时十分宽松,别说十息了,等他开始行动追杀时,已经半刻钟过去了。
只是,和自信满满的迪傲思想象的不一样,当他冲入胡杨红柳丛林中时,却看到原本清爽的丛林里,竟到处升起毒瘴迷雾!
本来对于迪傲思这样级别的龙将来说,这点毒瘴根本起不了任何杀伤作用。但郁闷的是,弥漫四处的瘴雾阻挡了迪傲思搜敌的视线。
“真是见鬼!”迪傲思咒骂道,“这地儿哪来的雾瘴?从来没听说过啊。”
他却不知道,苏渐此行准备极为充分,他知道深入龙境救人的行动极度危险,因此预备了充足的晶符藏在贴身衬衣里。当他在必死之局中等到一丝机会时,就利用这些预备好的晶符,将一点点的逃生可能发挥到十足。
冲进丛林后,他一路抛撒毒瘴迷雾晶符,让这片占地广大的胡杨丛林中到处弥漫烟雾,从而掩盖住了他的身形。
不仅如此,有几次迪傲思实际已经追到他附近,他立即用幻系的伪装晶符,将自己伪装成一丛灌木。
虽然这样的伪装晶符往往时效极短,但对付生性暴躁的迪傲思已经足够用。
于是,这场本来结局注定的大逃杀闹剧,结果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真被苏渐逃脱了!
当然这时候除了迪傲思,其他人还都没看出来。那位首席亲信护衞森拳,看着好一会儿工夫过去了,迪傲思还在胡杨林进进出出,便以为自己的将军大人只是为了炫技。
于是这位外表五大三粗的兽龙壮汉,不肯放过这个奉承的好机会,凑到近前,讨好地说道:“将军果然想得好,这人族小崽子是比那些飞禽走兽更好玩的猎物。将军不着急抓住,正是想好好玩玩他,这份从容气度,属下实在佩服佩服!”
“混账!少拍马屁了!”没承想半晌不作声的兽龙将军,一听这奉承话顿时怒吼道,“胡说八道什么?他娘的,我真让那小兔崽子跑丢了,找不到了!”
“啊?什么?”无论是森拳还是在场其他人,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来,也不用迪傲思特地下命令,所有在场的护衞龙兵,全都冲进胡杨林,尽心搜索起来。
可是这时候早已晚了。
他们不知道苏渐这时候早就从胡杨林里跑出来,一口气跑了十来里,跑到了北边药杀河边去了。
到了那里,苏渐毫不犹豫,一个纵身便跳入了河中。
千里药杀水,从东方天山上发源,一路向西奔流。跳入河中后,苏渐就在浪涛中浮浮沉沉,正好藉着水力,一路向西边来路逃离。
而当确定苏渐已经逃脱时,苦盏城东郊外的胡杨林前,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懊恼之际,龙将迪傲思偶然一转脸,正看见先前押送苏渐来的龙兵,还在逡巡徘徊,目光时不时偷偷瞄向自己。
见得如此,迪傲思立时便知这位龙兵何意。
“你过来。”迪傲思唤了一声。
“是!”龙兵立即跑到他面前。
“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擒了一个人族俘虏来。”迪傲思和蔼说道。
“不敢!”龙兵连忙低头,恭敬应答,但眼神中已经透露出兴奋的光芒。
“本将军还是赏罚分明的,既然你来献俘,该有的赏赐不会少你。森拳——”迪傲思叫道。
“来了!”森拳忙跑过来,站到了那位龙兵的身后。
“就由你来负责‘好好地’赏赐这位兄弟。”迪傲思说道。
“好嘞!”森拳话音刚落,便猛地挥起手中那根粗大的石棒,一下子轰在龙兵的脑袋上!
可怜前一刻还满心喜悦等待赏赐的龙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就已经头颅碎裂,血肉横飞,当场倒地。
“浑蛋,还想讨赏!”前一刻还笑呵呵的龙将,已是满面凶狠狰狞,“哈,想得真美啊。却不知让你看到老子丑事,也只能让你永远消失了!”
虽然迪傲思出了一场大大的丑,但苏渐这边也不太好过。
毕竟身处敌境,还在其腹地,苏渐的千里归途,肯定不会就这样顺着河道往下漂这么简单。
和来时一样,当他沿河西北而行,快到东望拓折城时,便被迫离开河道,另寻小路潜行。
原因非常简单,之前苦盏城与拓折城之间的药杀水河道,还可能防守有些松懈;但西北而行到拓折城附近,这药杀水流域的守衞就变得森严起来。
甚至刚开始时,苏渐疏忽了这其中的危险,差点就被一船巡逻的兽龙水军抓获。
当时,他几乎和巡逻战船迎头撞上,还亏得他机灵,一见势头不对,立即潜入水中,憋着气不在河上露面。
兽龙族的战船在药杀河面的巡逻很用心,他们在苏渐憋气的河道附近停留了很久后,才渐渐离去。
而这时候,苏渐已经几乎用尽了肺里存着的所有空气,差点窒息死去。
经得这番凶险,他再也不敢大意。
他意识到,这种荒漠里的大河,一定是有重兵巡守的重要水源地。想通这一点,他连忙拐入荒凉的戈壁,另寻其他归路。
但很不幸,好像苏渐此行的运气,在之前苦盏城外的胡杨林中已彻底用光。当他进入地形复杂的戈壁丘陵后,兜了十来里路,竟然……迷路了!
对苏渐来说,兽龙国的地域,虽是神州故土,毕竟完全陌生。而且这裏也太广大了,完全不同于他一直居住的狭小的人类王国。
所以,虽然浩荡无际的戈壁滩、天高云低的大草原这些美妙的异域风物开始时带给他无穷的兴奋劲和新鲜感,但另一个险恶的后果随之而来:他发现,比兽龙族巡逻士兵更难对付的,是这裏完全陌生和艰苦的自然环境!
而像他这样,还是受过无名山庄和玄武衞训练过的;如果换成普通的华夏子民到了这裏,情况只会比他更惨。
不管怎么样,他这一迷路,就是七八天。
当然,虽然迷路,狼狈不堪,但他也尽力不苦着自己。
这不,这一天清晨,他在一片草原的边缘,猎杀了一只羚羊,用血歌剑剥了皮,又引了火开始烤羊肉。
身处敌占区,他当然不会那么肆无忌惮,所以他特地挑选了一处谷地来解决早饭。
这裏三面包围着低矮的山丘,另一侧面对草原的边缘,地形颇为隐蔽;他也察看过周遭的环境了,并没有任何兽龙国的士兵。
只要没有兽龙国的士兵,像那些草原丘陵出没的飞禽走兽,苏渐现在已经不会放在眼里了。
所以累了这么多天,他现在便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烤着羊,哼着歌,抓紧时间放松着身心。
如此愉快之时,他甚至还有闲暇,时不时看看谷地敞口那一侧的草原。
兽龙国草原的风格,就是大开大合与精美秀气并存。
苏渐眼前的草原,一碧无际,似是翠绿无涯的海洋;但上面又点缀着无数野花,星星点点,斑斑斓斓,缀得草原好像一张尺寸巨大的花毯。
此刻还是清晨,无论草尖还是花瓣,都滚动着晶莹的晨露。当然从苏渐这距离,根本看不清具体的露珠,但当它们映射朝阳时,便在苏渐的视线里映出点点的虹彩。
随着旭日东升,云空更加明朗。这时草原中那一片片湖泊,上映着蓝天白云,又好像在草原大花毯上镶嵌了蓝白色的亮片。
这样的美景让苏渐赏心悦目。而此时羊肉渐熟,一缕好闻的焦香味随风钻入了苏渐的鼻子,让他感到更加愉悦。
“哈!”苏渐快意想到,“前些天看到苦盏城外的胡杨丛林,还想到‘胡杨木炭烤红柳枝羊肉串’;想不到今日我便脱身,真的来吃它了。好!那就让我来尝尝这兽龙国境内的烤肉串到底滋味如何!”
说着话,苦中作乐的少年,便伸手去取烤羊肉。
只是就在这时,他转头之际,偶尔朝那片草原一瞥,却忽然看见那翠绿斑斓的旷野碧草中,竟似有一个白衣女子,朝这边袅袅而来!
刚开始时苏渐还以为眼花,他心裏想道:“是不是天上的一块白云坠到地上?哎呀,看来自己真饿了,都出现幻觉了,该快点吃肉了。”
这么想着,他便伸手去拿了一串羊肉。
只是就在这时,他再往那边看了一眼时,却发现,前一刻慢悠悠如天上白云的女子身影,这会儿却好似化成了一道白色闪电,朝自己这边倏然激射而来!
“啊呀!”女子的身形,快得让苏渐以为白日撞鬼,吃惊之下,他手里那串香喷喷的羊肉串“啪”的一声落地。
也难怪苏渐以为撞鬼。
飘然而来的这女子年纪并不大,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和大部分人族不一样,这女子飘逸的长发,竟然是雪白颜色!
如果不仔细看,苏渐还以为这女子的发色,和雷冰梵的银发类似;但此刻她已经到了近前,苏渐看得分明,少女这雪白发丝发出莹润光泽,确切说应该是一种珍珠白的颜色。
她的瞳孔,更加奇特,宛如一片湛蓝的水晶。
她的肌肤更是腻白,也透露出一种珍珠角质的光泽,在阳光映照下,几乎让人觉得半透明。
最奇特的是她的耳朵,在流瀑一样的雪发中露出来的双耳,也有点尖尖上耸的模样。
苏渐并不知道,这样雪发蓝瞳尖耳的样子,正是冰龙族的特征。
说起来,冰龙族在龙族中属上龙之族。龙之帝国中和它同属上龙之族的,还有巫龙族、穹龙族、灵龙族、雷龙族。那个和苏渐纠缠这么久的兽龙族,却只属于下龙之族,连中流都算不上。
而倏然出现在苏渐面前的冰龙族少女,那一身飘逸流丽的雪色裙衫,虽然看起来设计并不繁复,但放在行家眼里,一眼就能看出绝不是世间寻常能见的服饰。
衣物已然如此优美华贵,少女的姿容更是曼丽脱俗。
身为龙族的缘故,少女的身形极为高挑,非常符合民间对神女的想象。而那一身雪裳白裙,其实用料挺省,便露出少女洁白如玉的修长美|腿。
身姿窈窕玲珑,五官之美也毫不逊色。
她的眼耳口鼻如此精致,以至于每一样分开已是完美的艺术品,现在组合在一起时,更散发出百倍的魅力。
本来,苏渐觉得自己口才已不错,再经过学院学习,文学功力也大大长进,但现在看到这女孩儿,却发现竟然词穷,无法直接描述她的美,只能用一些泛泛的比喻,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她像天界流落在人间的一片雪,她像佛国飘来世上的一片莲,她像千百年来能工巧匠雕琢出的最晶莹的玉,她汇聚了各族生灵对美的最顶尖最终极的想象。
当然,这一切形容苏渐觉得还不够,他觉得有个评价,最能描绘自己对眼前少女容貌的感觉:她的高贵和优美,几乎能赶得上他梦境中的月歌女神啊!
这一刻,苏渐呆呆地看着少女,嘴角竟然失态地滴下了口水!
当然事后他回忆起来,坚持认为,那口水只是为本该到嘴的烤羊肉而分泌的。
冰龙少女的绝色容貌,已经让苏渐称奇;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惊奇。
苏渐很确定,自己跟这位异族少女萍水相逢,以前从来没见过。
但就是这样完全陌生的少女,来到他面前后,却丝毫没有任何招呼作为过渡,竟径直说道:“你,过来,帮我搬那几块石头。”
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很好听,如同冰雨落在银盘上。但这样好听的语调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少年抗拒的威力。
见她如此颐指气使,苏渐也不太高兴。
他有心反驳,但一想到自己身处敌境,这女孩不是来抓捕自己的,就算万幸,那帮她当会儿苦力,又有什么要紧?
在这种想法的驱动下,苏渐便毫不反抗,冰龙少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按照少女的指示,搬来各种土木石块,七弄八弄,也不知有什么规律,便在谷口靠裏面一点的位置,七零八落地摆放开来。
当苏渐按照她的命令做完,这少女也不看他,自言自语道:“嗯,午时一到,谷口大风刮起,就能看到这法阵形式有无实效。”
听到她的话,苏渐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摆得乱七八糟的土木石块能有什么作用。
此时离午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不用再做苦力,苏渐终于有闲暇再仔细看看这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