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人,就是你最喜欢、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会因为他笑而开心,因为他哭而难过,因为和他分开而牵肠挂肚,因为他忘了自己而心如刀割却强颜欢笑。”苏渐看着她,颤声说道。
“这样啊……”月歌之魂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看着苏渐的眼睛,轻轻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你应该不是我最爱的人。”
“不过呢,”正当苏渐听了这句话,有些黯然神伤时,月歌却又说道,“虽然我几乎不记得所有的事,但有一件事我还记得,就是我在来到这裏之前,曾经把一条项链交给了我最爱的人。”
“这么多天,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忘记。而你,刚才救了我,应该是好人,所以,好人啊,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戴着那条项链的我最爱的人?”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苏渐忽然间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好人,难道……我这个要求,让你太为难了吗?如果这样……”月歌怯怯地说着,忽然看见少年探手入怀,捧出了一个物件,递到她的面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看,是它吗?”
“这是……”目睹此物,月歌一愣,很快整个身影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星降之链,这是圣龙公主在预感到自己即将陷入炼狱般境地之前,给未来留下的一把开启命运之锁的钥匙。
当她再次看见星降之链时,不仅立即认出了它是什么,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于是懵懂已久的圣龙公主魂魄,霎时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情绪之中。
见她如此,苏渐也无比激动。
困扰他很久很久的怪梦,这一刻终于被证实!
这说明,无数个夜晚中重复出现的怪梦,所呈现的一切并不是痴人梦呓,无稽之谈。
激动之下,苏渐便要向月歌追问更多东西;但就在这时,他看到巨贝一样的梦魇圣殿,圣洁如梦的白光竟开始熄灭。
正不明所以时,苏渐看到,在圣洁白光彻底陷入黑暗前,自己胸前的项链忽然光华大盛,散发出和梦魇圣殿同样圣洁的璀丽光华;紧接着孤悬空中孤苦无依的月歌之魂,便如一只金色的蝴蝶,翩然飞入了圣光四射的星降神链中。
当她进入星降之链时,苏渐只觉得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转瞬自己的神魂忽然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放眼望去,苏渐看到这空间无上无下,无天无地,甚至都没有光。
正当苏渐茫然不知所措时,却看到在一片幽暗中,一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正朝他姗姗走来。
这一幕景象,苏渐今生都不会忘记。
月歌之容,世间任何华丽的诗赋辞藻,都无法形容其万分之一。
她从黑暗中走来,满身沐浴着的圣灵光辉由弱到明。袅袅而来时,就如同传说中美貌的鲛人女子,披着满身灿烂的星月之光,从远古之海中慢慢浮现。
“苏渐,你还是来找我了。”美丽的圣龙公主深情地看着他。
“一刻都未忘记。”苏渐颤声回答道。
看着美丽的公主,深情的话语根本不需要头脑组织,就从苏渐的口中潺潺而出:“月歌,你知道吗?虽然我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被封印,但一个个夜晚我却和你在梦中相会。”
“我不会忘记和你那一段短暂却美好的时间,更不会忘记你为了救我,在九天云霄中和恶龙浴血大战。”
“最后你的眼神和请求,就如刀刻一般记在我的心裏。救你、来找你、不要忘记你。所以,我来了,我现在,就在这裏。”
“嗯……苏渐,谢谢你……”月歌真心道谢,露出了甜美的笑颜。
无论是倾城倾国的笑颜,还是光明天境的圣光,都让苏渐本来颤动不已的心神,变得无比安宁。
心绪宁静,他想起一事,便问道:“月歌,你现在魂魄得了自由,住在星降之链中,没事吗?”
“没事,这裏很好的。”月歌浅浅一笑,眼眸中如闪烁清冽的月光,“星降之链是世间定神安魂的最好场所,我在这裏,很安心。”
“这就好,这就好。”苏渐终于放下心来。
不知道怎么的,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倏然远逝的魅帝姒之魂,便又问道:“月歌,你现在魂魄已得了自由,是不是还有真身要解放?”
“是的。”月歌答道,“魂魄已全,只待真身回归,我便能重返世间了。”
“那你的真身在哪里呢?”苏渐连忙问道。
“我的真身……”听到这个问题,月歌变得有些愣神。
她开始俯首凝思,想回忆起自己真身所在的地方。
她这样苦苦思索时,苏渐无比紧张地看着她;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月歌来说极为重要。
费尽心神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月歌还是颓然道:“苏渐,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她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苏渐十分失望。
但他并不甘心,忙又问道:“那你仔细想想,当初魂魄和真身是怎么分离的?如果能想出当初的场景,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对啊。”月歌欣然应了一声,就依苏渐之言,又开始回忆当初发生的事情。
只是才想了片刻,本来沐浴在圣光中,无比安详的少女,却突然脸色大变!整个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神中充满惊恐,表情变得极为痛苦。
苏渐见状大惊,连忙上前相扶。
有了他的扶持,月歌的惊恐之情才略略消减。
“对不起,”圣龙公主伏在他的肩头,悲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这件事情,还有相关的那些事,整个脑子都像要炸裂一样。我、我太没用了……”
“不要紧的,想着难受,那就不要去想;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真相的。”苏渐安慰她道。
“嗯,苏渐,我相信你。你知道吗?我多想一直和你这样说话,可我,要陷入沉睡了……”
月歌的语调,无比怅然,并且有些奇怪的是,一直在对面的话语,这时却好像在苏渐耳畔响起。
察觉到这一点,苏渐一愣,转过脸再看时,正看见月歌的光影慢慢地融入无边的黑暗里。
“那你什么时候醒来?”看着渐渐模糊的身影,苏渐急切地问道。
“不要急,当灵能恢复到一定程度,我还会这样与你相会的……”月歌温柔的语声,越来越远。
当这句话的余音彻底消逝时,圣龙公主皎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眼睁睁地看着黑暗淹没了一切,苏渐禁不住怅然若失。
这时他的心情,就好像刚刚掉落一件无比贵重的东西,整颗心都变得空荡荡的。
苏渐还没来得及品味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只听得“砰”的一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出来一样,转眼身边的黑暗全都消失了。
也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一直闭着眼睛。
当苏渐缓缓地睁开眼时,却见到自己依旧立在原处;那近处的玉贝珊瑚,远方的海渊阴云,一切都若先前,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苏渐知道,对自己而言,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改变;别看他现在茕茕独立,形单影只,却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想到这一点,他握了握胸前的星降之链,觉得它比之前,变得更加温暖,帮他驱散了海渊的清寒。
怕沧雪疑心,苏渐并没有在海渊久留,很快又回到了永寂矿洞。
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回到矿洞,近来很少出现的冰龙少女却站在那里,一见他回来,立即迎了上来。
见她如此举动,苏渐一惊,心裏有些发虚。
“你去哪儿了?”沧雪走到近前后,当头便是这么一句。
“去四处闲逛逛。”苏渐若无其事地答道,“我还能去哪儿?这裏到处奇奇怪怪的,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唉,还是我胆量不够,不敢走远啊。”
“不走远最好。”沧雪看着他,郑重说道,“这裏可是我龙族机密之地,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几回的分上,才不会留你在这裏呢。”
“晓得的,我会注意的。”苏渐一副老实样子,唯唯诺诺地答应。
“算你老实。”沧雪看着少年这样,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颜,“苏渐,你知道吗?我的永寂之刃,快成功了!”
“什么?”苏渐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沧雪。
“觉得很奇怪吗?”沧雪傲然道,“我是谁?永寂之刃就算再难,我也会炼造成功的。”
“我等你到现在,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恐怕你还不清楚,永寂之矿是世间最懒的矿物,我能将它炼成兵刃,说一句‘旷古绝今’,也不算过分。”
“那……真是太好了。”苏渐言不由衷道,“果然厉害,这么难的事情也被你做成了。嗯,谁说女人只会生孩子?还能炼造永寂之刃呢。”
“哎,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沧雪羞红了脸,“好好一件事情,怎么说到生孩子上去了?再说了,我沧雪愿将此生,奉献给圣龙帝国,还有天地灵术,哪有时间生、生孩子。”
“哦,那咱就不要孩子了……”苏渐心不在焉地说道。
“哎呀,你这人,越来越胡说八道了!”沧雪脸色红得像块红布一样,扔下这句话便跑开了。
看着沧雪离去,苏渐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跑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醒悟,心中惊道:“啊呀,刚才乍听永寂之刃将成,不免失张失智,说出荒唐话儿来,真是大失我玄武衞水准啊!还望她不要看出来才好。”
这般想时,他望着沧雪身影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便在心中冷冷说道:“不能再等了。要动手了!”
大约两天后,沧雪再次来找苏渐时,带了一把浑身黝黑无光的奇异长刀。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沧雪梦寐以求的“永寂之刃”!
苏渐看到它时,第一反应竟是:怎么,这是刀吗?
原来这把永寂之刃的造型,极为奇特。
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本应是护手的位置,却没有护手,只有刀身盘曲成螺旋环状,既好似热带雨林的螺旋蕨叶,又好似浩瀚夜空的星云涡旋,造型非常像后世的分形学图形。
而这处膨大的螺旋形刀身边缘,又分佈着大小不等的锯齿,乍一看看不出什么规律,倒好像是铸造者截取了太阳之焰汹涌喷出的某一瞬间。
与其说永寂之刃是刀,不如说在世间一切兵器中,它与刀的形状最接近。
在奇诡的造型之外,更特别的还是永寂之刃的色泽。
和寻常好刀亮如明镜不同,永寂之刃通体黝黑,别说如同明镜了,根本就和其材质永寂之矿一样,黑黝黝的如同黑洞一般。
所以当沧雪将永寂之刃拿给苏渐看时,他只觉得沧雪好像捧着一个怪刀形状的黑窟窿。
但偏偏黑窟窿一样的刀刃,还发着某种幽光,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看了一阵,苏渐便感觉到,无论看到的是虚无,还是幽光,它都让永寂之刃显示出强烈的寂灭之意——不仅寂灭了光明,寂灭了黑暗,甚至还寂灭了欢乐、悲伤、英勇、恐惧、谨慎、鲁莽,好似寂灭了世间所有的矛盾双方。
看到这样的情形,即使坚强如苏渐,内心也陷入了惶惑和恐惧。
“苏渐,你打来一道风刃试试。”这时沧雪朝发愣的少年说道。
“好。”苏渐听出了龙女口气中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心中也升起些好奇,便凝神聚灵,挥手打出了风系法术中最基本的一道风刃。
虽说苏渐主修火灵法术,但“一法通,万法灵”,别说风刃这样的小法术,就连一些中级的风术,他也使得有声有色。
而这时他也有心试探,所以尽管只是一道最普通的风刃,他也用尽了全力,和一般的风刃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只见这道随手挥出的风刃,隐隐带了淡青之色,裹挟风雷之音,朝沧雪迅猛无俦地扑去;看这声势,别说试新刀了,就连猛虎都能一击而死啊!
但面对飓风雷暴一样的风刃,沧雪只是傲然一笑。
她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举起永寂之刃,横挡在胸前。
很快风刃便势若惊雷地扑到近前,这时苏渐忽听到,原本连贯无比的风雷之音,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归于寂静——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但实际发生时,极度违反常理;毕竟任何声音,总不可能真正戛然而止,总有或大或小的过渡和余音。
所以当苏渐听到风声戛然而止时,竟忍不住悚然而惊,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立。
他也一直注目着风刃飞去的路径,当风声奇诡无比地骤然安静时,他再想找青之风色,却发现已是一片空明。
“这……”霎时间,苏渐张口结舌,在沧雪看不到的后脊梁处,几股冷汗已是倏地流了下来。
“如何?”看出他的惊惶,沧雪格外得意,努力压着兴奋劲儿,缓缓说道,“怎样?你的风刃不见了。”
“其实别说你的风刃,我先前已施出飓风级的风暴灵术,但到永寂之刃前,全都寂灭无形。哎,永寂永寂,这名字真是起得太好了。”
听她这么说时,苏渐那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这时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强颜欢笑,虚与委蛇。
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见他如此,沧雪并不奇怪,相反地,她好像就在等待少年这样脸色的到来。
“苏渐,别难过。”她看着少年,语气竟是一扫骄傲之气,变得十分真诚,“相信我,我这么做,并非炫耀,而是真心想劝你。”
“劝我?”苏渐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她的眼睛。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沧雪这时有些真情流露,一反平时天然的冷傲,温柔说道,“苏渐,你我相识已久,我总觉得你并非寻常人族之人。”
“第一次相见时,我就说过,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与我们高贵的龙族特别相近,说不定祖上还同宗同源呢。”
“其实我沧雪并无种族门户之见,无论龙魔、人龙之争,皆是理念之争。想必你也很清楚,龙族相比人族,优渥太多。所以两百年来神州之事,无关种族、国度、门户,只是‘优胜劣汰’而已。”
“呵,优胜劣汰!”苏渐冷笑一声,“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