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了。”苏渐道,“所以,我们得尽快脱身,不能在他的地盘久留。”
说到此处,他看了看牢房外,见山魈武士往来穿梭,络绎不绝。看了一阵,他便小声说道:“雪穹,虽然计已定,但脱身还是等到晚上吧。以我在玄武衞中的经验,到了夜里,再怎么说,监牢守衞也会松弛,并且趁着夜色脱身后,更容易藏匿行踪。”
“好,那便等到晚上。”洛雪穹寒声道,“若是那时,山魈武士阻拦我等,苏渐你不可心慈手软,必与我一同大开杀戒。”
“好!”苏渐点头答应,心知她也被这无妄之灾给惹恼了。
被关在牢房里,本来十分烦闷,连一日也难挨,但就如苏渐所说,他和洛雪穹关在一起,这时间便不那么难熬了。
这一日白昼之中,他们两人一起倚坐在墙角,絮絮地说些当年灵鹫学院中的陈年趣事,再谈谈这几年两人分别后的各自境遇,便一点也不觉得时间难挨。
等日光流转,终于到了深夜,早已按捺不住的洛雪穹便先开口道:“苏渐,我们出去吧。”
说着话,她看了看粗大的牢门栅栏,苦恼道:“要说我等施展法术,摧毁牢门,也不甚难。只是如此夜深人静之时,这么做动静太大,定惹来无穷兵士,就算血战突围,也有些不值。”
“对。所以我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苏渐说道。
“怎么智取?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洛雪穹看着他。
“当然就用‘美人计’!”苏渐胸有成竹道,“我刚才看了,那腰间挂着牢门钥匙的山魈狱卒,往来巡逻时,经常偷眼看你;我想若你出马,用一招美人计的话,定能骗得他五迷三道;到时候我看准机会,抢下他的钥匙,便万事大吉了。”
对少年郑重提出来的这个计谋,洛雪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啊?不行啊?”苏渐见状,想都不想便道,“既然你不愿意出马,那我只好用剑灵‘血歌姬’来行此计了。”
“呃?”洛雪穹闻言恼道,“苏渐,你在戏弄我吗?明明有剑灵可用,为什么还要我去使、使什么美人计?”
“哎呀,怎么会戏弄你呢?”苏渐叫屈道,“这不是考虑成本吗?若你去用美人计,咱就算没成本;现在动用血歌姬,我还要耗费大量灵力不是?这明显不划算嘛!”
“你……”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常在雪晶国万千臣民面前慷慨陈词的洛雪穹,此刻却无言以对。
山魈大牢的看守狱卒,选的都是族中勇武有力之人。
看守苏渐和洛雪穹的这位山魈守衞,在本族中也不是泛泛之辈。只是原本的彻夜巡逻变成了中途“干好事”去了,等他清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好似大梦初醒。
刚开始,这山魈看守还没反应过来。睡眼蒙眬之际,他满脑子还在想着昨晚的事。
“啧啧,这娘们儿,真带劲!”他流着口水,粗俗地想道,“那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实在风骚!哎,这骚|浪劲儿也忒大了点,弄得老子腰都快断了。”
“哎呀对了,昨晚光顾着和这小娘们儿干好事了,回头怎么跟屋里那婆娘交代啊?嗯,嗯,也很好办,只要那臭婆娘张口说我一句不是,我就立刻把她休掉!然后来找这位新相好。”
心裏打着如意算盘,山魈守衞流着口水,一脸淫笑地转过那张大长脸,想找一夜销魂的美人儿继续缠绵。
没想到他头刚一转,顿时一愣,很快脸色变得煞白。
“怎、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惊恐地想道,“怎么我睡在了牢房里?那美人儿呢?啊!那俩人族囚犯呢?”
到这时山魈看守终于清醒过来,一下子从污秽流离的墙角草堆中跳起来,冲到了牢门口。
这时他看到,牢门上拇指粗的铁链子,依旧里三圈外三圈牢牢绕在栅栏上,整个牢门被锁得严严实实。这样的情景倒是和先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囚牢里不见了那两个细皮嫩肉的人族男女,他这个看管牢门的狱卒,反而被关在了牢房里!
面对这诡异的情形,刚刚如梦初醒的山魈狱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后,这清晨静谧的山魈大牢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再说苏渐。午夜时分和洛雪穹一起脱出牢狱后,他们两人便趁着夜色,在花语草原的野草花丛中一路潜行。
花语草原方圆上百里,他俩一路疾行,期望在黎明到来前,能够逃出这裏。
经过昨天的商议,无论苏渐还是洛雪穹,都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味道。
他们发现,现在灵洲上的几股势力,甚至包括同为东土而来的甘文光那帮人,都成了他俩的强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论古语,还是灵鹫学院和玄武衞的训练,都让苏渐深深明白,当务之急,就是脱离看不清形势的叵测之地。只有先保证了自身安全,他才有可能看清事态,争取翻盘。
对他的看法,同是灵鹫学院毕业的洛雪穹,完全赞同。她和苏渐一起,对着苍穹之北的方向,一路潜行。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这一夜却变得格外艰难。
山魈族的大牢,在灵丘西侧,也就是在灵丘和落霞之丘的中间。其东,有万灵妖宫,其西,有万灵圣庙,这样的位置可以说是灵洲妖国最核心的地带,因此守衞相对森严,苏渐也能理解。
但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一夜不知道为什么,草野中到处有妖族士兵成群结队地游弋。
他们打着松油火把,将所到之处照如白昼,让他俩不得不经常左躲右闪,藉着起伏的丘陵和没膝的草丛躲避。
好不容易远离了灵丘,没想到不知为什么,身后某个方向上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无数妖族武士奔走呼号,听声音倒像是在夜间操练演习。
这时苏渐和洛雪穹,正在草丛中低伏,本就离得远,夜风又大起来,呼呼的风声中并不能听清那些妖族在喊什么。
听到这样乱纷纷的情况,苏渐刚开始还觉得是好事,觉得这样让自己更能浑水摸鱼,趁着黑夜逃出去。
没想到,纷乱一起,不仅巡逻的妖族武士数量越来越多,巡逻频率越来越密,那一群永远在外围转圈的披甲长毛金刚犀牛,也变得更加凶猛。
一头头巨大沉重的金刚犀牛,在山魈武士的驾驭下,四蹄踏地如飞,连声吼啸,向内缩小了巡游的圈子。
于是,还没逃出多远的苏渐二人,在密集的妖族巡逻武士和逼近的金刚犀牛双重威压下,竟然两个多时辰里,向外逃出还没七八里。
见此情形,苏渐心裏有些打鼓。当几番尝试都失败后,他俩只得隐在一处丘陵的凹地里,静待更好的时机。
这一等,便到了东方大白,雄鸡唱晓。
花语草原上的晨景,霞光万里,花草飘拂,露珠璀璨,鸟雀鸣啼,本来美极,但此刻苏渐看在眼里,只能是一脸的苦笑。
他这时候更加希望,今天是个大阴天,整个天空云如黑墨,四野昏沉,最好还下起瓢泼大雨,这样就能让守衞力量稍稍松弛。
但没想到,今日天公是这么不给面子,那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样子,竟是他俩登上灵洲以来天气最好的一日。
能见度太高,苏渐只好寄希望于天光放亮后,那些妖族能回家睡个好觉。但没想到,霞光一照,他们更加兴奋,胡吼乱喊着四下奔走,显得兴头更高了。
见得这样,苏渐郁闷之余,心中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正惶惑间,洛雪穹忽然转过脸,紧握手中宝剑,脸似寒霜地说道:“苏渐,看样子他们对我二人,是势在必得,实在不行,我们便放开手脚,杀出重围去!”
“好!”苏渐点一点头道,“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不过雪穹,你真觉得这一晚纷乱,只是为了追缉我俩吗?”
“这……”经苏渐一提醒,洛雪穹蓦然一惊,顿时若有所思。
不管如何,他们现在离花语草原核心二丘实在太近;要是还这样一直等下去,“束手就擒”会是他二人的唯一结局。
想到这一点,苏渐暂时也抛开一切疑虑,“唰”一声擎出血歌剑,准备和洛雪穹一起血战突围。
当他爬上眼前的丘陵之顶,悄悄地探出头时,却忽然大吃一惊!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异样,洛雪穹忙仗剑奔上丘陵,朝外面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洛雪穹霎时目瞪口呆。
原来,前方草原之上,无数妖族武士一字排开,执刀弄剑,朝这边仔细搜索而来。
明亮的日光中,他们散开的样子,如同中原故土钱塘江上的一线江潮,虽然间隔稀疏,但在一览无遗的丘原上,如同拉开大网捕鱼,绝难疏漏。
见此情形,苏渐吃了一惊,和洛雪穹对视一眼,赶忙返身往后看去——没想到这一看,两人更是大惊失色!
原来在两人身后两三里远的地方,不知何时也是千百妖族武士拉网式搜捕而来,如此前后夹击,他俩插翅难逃。
在这样严密的搜捕之下,苏渐和洛雪穹别无他法,很快便被妖族大军前后合围,抓了起来。
本以为已经脱身,在陌生的丘原上折腾一夜,最后还是落得个束手就擒的下场,苏渐十分郁闷。
郁闷之际,他转脸看向洛雪穹,见她虽然也被绳索绑住,却面无惧色,一脸凛然。
见得如此,苏渐心下便有些愧疚。
不管怎么说,洛雪穹此来灵洲,本意只是寻访亲族,这阻止龙族夺取白骨圣杯的任务,是他苏渐额外加给她的。如果一切顺遂倒也罢了,没想到现在连累她一起落得如此境地。
心下愧疚,苏渐看向洛雪穹的目光,充满了懊悔和歉意。不过洛雪穹一双明眸回视过来时,见他如此,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坦然和宽容。
见她如此大度宽容,苏渐心下反而更添惭愧。满腹愁肠之际,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妖族将他俩抓捕之后,并没有“就地正法”,而是将他们带到了万灵妖宫中。
这一点让苏渐很是意外。他没想到,昨天自己被捕后希求面见女王的机会,竟在今日被拉网式二次抓捕后,意外地实现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窃喜便发现,自己两人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妙。在被押入充满异族风情的万灵妖宫中时,他一路都听到路过的妖族们的窃窃私语。仔细聆听时,他听到的信息竟然是:“白骨圣杯失窃了!”
“什么?”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的心坎上!他立即朝洛雪穹看去,看到她也向自己看来,眼神中充满了惊异。
很快,他们两人便被簇拥着押上了万灵妖宫的殿堂。到这时他俩才发现,万灵妖宫的白玉殿前,各路衣甲华贵的妖族首领已是齐聚一堂;在金色宝座上,正端坐一位庄严冷艳的女子,穿一身雪白色的华丽战甲,目光威严地朝殿下观看。
“惑梦!”苏渐第一眼看到宝座上之人时,便认出她正是大前天晚上,云荷谷中和自己一夕相会的妖族女王。
此刻端坐在云纹装饰的金光宝座之上的惑梦女王,却是一脸庄严;偶尔朝殿下少年看来的目光,冷峻而平静,毫无波动,就好似根本不认识苏渐。
见此情景,苏渐心中有些打鼓。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说破前情、殿前相认时,忽然听到一声哭号之声,很快便有一人从妖族首领群中越众而出,哭叫着拜伏在王座之前。
“女王陛下!”跪伏之人泣不成声地叫道,“全怪微臣办事不力,没看穿贼子阴谋,这才引狼入室,让这俩东土贼人趁夜得手,偷走了‘白骨圣杯’!”
这人突如其来的哭诉内容,已让苏渐惊异非常,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妖族首领,竟然是人高马大的山魈族长石冈!
这样的反差也实在太大,以至于苏渐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说成了偷杯之人。
等他反应过来时,立时大吃一惊!也不管正被妖族武士押着,他一鼓劲儿向前冲了几步,朝宝座上的女王大声叫道:“冤枉!冤枉!我二人只是被石冈扣押,关在山魈族大牢中,何来偷盗圣杯一说?”
“哦?”刚哭得涕泪横流的山魈之王,忽地止住悲声,转头朝他说道,“既然如此,我手下武士找到你们两人时,为什么不是在我山魈大牢中,而是离得好几里的野外丘原?”
“这、这……”口舌便给的少年,一时语塞;他看着山魈族长皮笑肉不笑的凶恶面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石冈刺了他一句后,便转过头去,朝女王以及所有在场的妖族权贵大声说道:“我石冈深自愧悔,本以为抓到这两个杀死逐香长老的凶手,便能阻住他们进一步的阴谋;没想到,本长老的抓捕之事,竟然也被他们算计成盗杯之事的一环。”
“于是昨夜他们用邪术迷惑了我的牢狱守衞,潜出监牢,趁逐香长老身死后万灵圣庙的防衞空虚,生生把我族至宝‘白骨圣杯’给盗走了!”
听他此言,满殿妖族首领全都满面怒容,朝苏渐二人怒目而视,显然已把他们两个当成了杀人夺宝的真凶。
见此情形,本来满心惊惶的少年,反而镇定下来。
“族长阁下,”苏渐看着石冈朗声说道,“我东土有言,‘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既然你们都说我偷了圣杯,那请问圣杯现在在何处?我二人就立在此处,随便你们怎么搜;只要搜到了圣杯,我俩二话不说,即使没做,也都认了!”
苏渐昂然说出的这话,甚是厉害。本来已经被石冈一席话说得认定苏渐二人便是真凶的妖族首领们,眼中又现出犹疑之色。
“呵!”这时候,石冈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他朝殿上拜了两拜便站起来,来到苏渐面前,用一种无比威压的姿态,冷声说道:“你二人做出的事情,简直比草原上的豺狗还要残忍狡诈!盗取圣杯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会没有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