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大事。”苏渐挺胸说道。
“什么大事?”朱松、祝由心惊肉跳,齐声问道。
“自然是平灭狂禅逆贼了!”苏渐大大咧咧地说道。
“原来是此事。”祝由看了朱松一眼,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大人您年少英豪,声名卓着,此番出马,自然马到功成,扬名番邦。只是我与朱兄,都乃一介文官,如此征战大事,即使有心,也实无力啊。”
“无妨无妨。先不谈这个。”苏渐摆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道,“两位前辈,你们觉得此番冰龙国之军,由我统领,胜算几何?”
“胜算?”朱松和祝由闻言,心裏立时不约而同道,“零!还胜算呢,瞧你这几天小人得志的样子,不仅狂妄自大,还一味胡来,就这样还想打胜仗?肯定身败名裂而死哇!”
唐求带来的密信,果然没错,苏渐眼前的这两人,真是司徒威不为人知的核心死党。
而苏渐,正是让奸相一党覆灭的罪魁祸首,朱松、祝由二人,真可谓时时祷祝苏渐即刻横死。
所以,现在苏渐问他们胜算如何,他们内心裏简直想突然暴起发难,一起掐死这小混蛋算了!
当然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样的念头,也就是想想罢了。
眼前这人是谁?孤胆屠龙兼不死鸟之苏渐啊!这厮虽然职位不显,但听说他一身功法神鬼莫测,至今遇险无数,却未尝败绩。
面对这样的凶人,除非朱松、祝由不想活了,才会当场动手。
当然,虽然直接动手肯定没戏,但朱松、祝由自诩混迹官场多年,一直都是智计过人,暗地里始终憋着一股子劲,要用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将这个生死仇敌给杀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当听到苏渐问他们此番用兵胜算几何时,朱松、祝由这两个难兄难弟,几乎不用商量,立即心照不宣地谀辞如涌,使尽平生积累的吹捧之功,大肆吹嘘苏渐,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勇略智谋超越古今战神。
他两人正是心思一同,心说你苏渐已经骄横狂妄,现在咱兄弟再来个火上浇油,让你更加找不到北。
只是,暗藏祸心的吹捧才进行到一半,就被苏渐摆手制止。
“二位前辈,不用说了。”只见苏渐脸色一沉道,“这些吹捧之言,我可不想听。”
“呃?”一见苏渐如此,朱松和祝由顿时心中一沉。
“怎么回事?”他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顿觉不安。
“难道你们真以为,我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苏渐沉声说道,“那样的话,你们两个也太小看我了!”
“啊?”朱松、祝由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哈哈!”苏渐忽然放声大笑,得意说道,“那只不过是我的骄敌之计而已!看来连两位老先生都没看穿,此番用兵一定成功了!”
说到这裏,还不等二人反应,苏渐忽然注目二人,高声喝叫道:“朱郎中,祝拾遗!我苏渐早愿在朝中大展拳脚,可惜从无自家班底,你二人可愿意跟随我,一起成就一番大事?”
“这……”朱松、祝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惊讶和欣喜。
顿时二人再无迟疑,立即跪倒在地,齐齐叫道:“我等敢不从命?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好好好!”苏渐见状大喜,连忙上前扶起二人。
这时苏渐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已是一副推心置腹之势。
“朱郎中,祝拾遗,”苏渐语气诚恳地说道,“两位都是我苏某人的前辈。苏某虽然侥幸少年得志,略有声名,但今后要在华夏朝中大展拳脚,成就大业,还需两位老先生多多指教和支持。”
“不敢,不敢。”朱松、祝由连连谦逊。
只听朱松率先说道:“苏大人,我二人只不过年岁痴长,哪及得苏大人您少年英豪?短短几年,便创下莫大名声!今后我二人能追随苏大人鞍前马后,正是我等三生有幸。”
“说得好!”苏渐鼓掌赞叹一声,说道,“那咱今后都是一家人,任何事都要推心置腹。来来来,我这就给你们看看,我骄敌之计背后,真正的作战安排!”
“多谢大人信任。”朱松、祝由又惊又喜。
口中答谢之时,他们两个的心裏,却浮起相同的念头:“哈哈!苏贼,你果然小人得志,得意忘形,竟敢对我二人推心置腹。”
“好好好!苏贼啊苏贼,当日你迫害宰相大人,狠辣猖狂,定没想到,自己的死期这么快便到来了!”
心中诅咒,朱、祝二人表面却极为恭敬。他们毕恭毕敬看着苏渐展开战图,认真聆听他讲解自己真正的作战安排。
朱、祝二人,怀着轻蔑的态度,准备只是随口敷衍,暗中却要看苏渐的笑话;因为很明显,苏渐从来都不是以一个经验丰富的领兵将帅的形象出现的。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当他二人伸头一看,仔细打量苏渐在桌案上徐徐展开的这份地理战图时,心中顿时一惊。
“哎呀呀!真没想到,苏渐这厮竟然还真有两下子。这战图,还真像模像样!”两人中相对知兵的朱松,一边看着苏渐的战图,一边心中惊叹不已。
“这行兵布阵,还真不赖啊。”虽然祝由不如朱松知兵,但真正的好东西,外行也能看个热闹,因此他也很快看出了苏渐这张作战图的不凡。
随着苏渐的讲解,知兵的朱松,心中的惊异不安之情,越来越浓烈。
因为他发现,这战图有攻有守,看似秩序井然,用兵稳重,但好几个关键环节,却不乏变幻奇谋。
他想象着,若苏渐真按这张战图去排兵布阵,再加上冰龙国并未真正伤筋动骨的实力,两方决战起来,到底谁笑在最后,还真的很难说。
“不行!”朱松越看越心惊,心中紧张转念道,“绝对不能让苏贼得逞!我一定要将这张战图,通知狂禅大人,哪怕为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除了继续紧张记忆眼前的战图外,也在思忖如何能在冰龙国王庭的严密防衞中偷偷出城,前去给对面的狂禅大军报信。
作为多年的难兄难弟,祝由的见识和朱松差相仿佛;因此他此时的念头,倒也和朱松差不多。
他们俩几乎同时发现,以自己的智慧,记住复杂的战图,并非难事;此事关键的难点还是在于,怎么才能从强者林立的冰昆王庭偷溜出去,给对面的狂禅大人报信。
正苦心思索之际,他们却听一直滔滔不绝的苏渐忽然停住,然后大声说道:“朱大人、祝大人,你们也看到,我这战图,极为稳健精妙,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只等着看你二人的胆量了!”
“啊?”忽听此言,朱祝二人心惊肉跳,强撑问道,“不知苏大人此言何意?”
“哈哈!”苏渐大笑一声,说道,“其实以二位大人的气度胆略,此事也易行。现我战图已定,但仍需让狂禅逆贼彻底轻敌。我这厢该表演的,已经表演完,就剩下二人前去出使,以正式宣战之名,再度坚其轻敌之心。”
“大人,恕我等愚昧,不知何意。”朱松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别着急,等我分说给你二人听。”苏渐语气轻快地说道,“很简单,你们前去出使,正式宣战,只是找个由头,让狂禅能盘问你等。”
“我相信,你们到达巫龙大军营盘时,他们必会向你二人,问我冰龙、人族联军虚实。”
“你二人可先假意不从,被一番威逼之后,再说出我苏渐小人得志,张狂骄横,却其实志大才疏,所拟战法,不堪一击。”
“若如此,他们必信之不疑,极度轻敌;等到那真正决战之时,他们以轻敌之兵,攻我如山战阵,必败无疑!”
“哈?”听得此言,朱松、祝由二人,几乎乐得想跳起来!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哇!刚才还在想怎么万死不辞地偷偷将战图传给对方,没想到才这一会儿,自己二人就能堂而皇之地去跟狂禅大人联络。”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活该苏渐这蠢货身败名裂啊!”
心中大喜过望,不免就在脸上表现出来,苏渐看着二人,有些奇怪地问道:“咦?朱大人、祝大人,你们怎么面露喜色?难道你们竟胆大到这种程度,听说去龙族敌营出使,竟然不惧反喜?”
“啊?”朱、祝二人闻言一惊,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
不过毕竟朱松有急智,立即拱手说道:“大人您误会了,我兄弟二人其实胆子也不大,实在是听了苏大人您如此妙计,想着终于能将狂禅恶龙打垮,不免心中高兴。”
“原来如此!”苏渐脸上疑色顿去。
见得如此,朱、祝二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俩对视一眼后,连忙再次翻身拜倒,齐声叫道:“我二人愿为主公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好,请起,快快请起!”苏渐乐得合不拢嘴,将二人一一搀起。
很快,正在讨伐军大营中的狂禅,便听得属下通传:“禀执政官大人,有人族使者前来宣战!”
“什么?”狂禅一愣,想也不想便挥手道,“杀了。”
“是。”巫龙值星官领命一声,便要出去。
“等一下。”狂禅叫住他,“这人族使者,叫什么,说了吗?”
“他们一个叫朱松,一个叫祝由。”值星官恭谨说道。
“朱松、祝由……”狂禅将这两个名字念叨了两遍,忽然眼睛一亮,叫道,“让他们进来!”
巫龙执政官对两个人族使者的接见,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这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对于接见敌方宣战使者来说,还是稍微显得有点长。
不过,除了这一点稍有异常,其他一应之事,都非常正常。
当朱松、祝由离开狂禅的中枢大帐时,陪他们同来的冰龙族武士,不出意外地听到了狂禅特有的愤怒咆哮声;与此同时,朱、祝二人出门的姿态,也是不出意外的“屁滚尿流”。
“快,快快,我们快回去!”当朱、祝二人来到冰龙武士面前时,一脸焦急,恨不得马上插翅飞离此地。
见他们如此,冰龙武士倒也见怪不怪,如果他们想在这裏逗留,那才叫奇怪呢。
很快朱、祝二人,便在冰龙族武士的护送下仓皇而去。
这时候,没人能想到,位高权重的巫龙执政官,正在他的中枢大帐中仰天狂笑!
“真是太好了!”狂禅得意想道,“没想到以前应付着的关系,竟然在今日用得着。如果不是朱松、祝由这俩蠢货,告诉我苏贼真正的底细,我还蒙在鼓里。”
“这就对了!苏渐这叛师恶贼,虽然可恶至极,但绝不是蠢货。我说呢,这几天光听说他狂妄自大、胡乱调兵,完全不像他过往诡计多端的风格。对了,这就对了!”
“哈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筹划的阴谋,却这么快就被本座知道了。”
“哈!太好了,原来还以为手到擒来,实在没意思,没想到还需要费点功夫,很好,很好。”
面对挑战,狂禅反而兴奋起来。
他觉得,这一仗,终于可以打得漂漂亮亮,而这意味着什么?他征服了一个上龙之国!这在圣龙帝国的历史上,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
他要用这一战证明,他狂禅并非只是力量强大的武夫,而是一个用兵如神的智者。到那时所有龙族都会对他高看一眼,不再只是视他为巫龙之王的附庸和仆从。
想到这裏,狂禅兴奋得连身体里冰魔的那一半冰冷之血,都好似跟着一起沸腾起来。
不过,兴奋了片刻,他忽然心中一动,想道:“唔……这会不会是,苏贼的奸计?”
此念一起,他原本兴奋的目光顿时凝滞,开始呆呆地出起神来。
“不会!”想了一会儿,他便下了结论,“绝不会是奸计。若是奸计,他首先要知道,朱松、祝由二人,其实与我族私通。但这怎么可能?”
“华夏宰相一党,已经遭到最剧烈的清洗;如果他们真的发现这二人的真面目,怎么还可能留到今天,专门只为骗我?不可能!”
“他们也不是神仙,怎么想得到,我们龙国内部,竟会发生征讨冰龙国的战争?更不会料得到,厄古烈那老儿神志错乱,发了疯,竟然委派苏渐这个人族,来担任他们的决战总指挥。”
“这林林总总,要每一件都对得上,才能有可疑——但这怎么可能?”
“再说了,苏贼让朱、祝二人出使,迷惑我军,还特地吩咐他俩,先假意不从,然后才出言蛊惑。如此情真意切、重视细节,如果是假的,真有什么计中之计,那、那苏渐这小贼也太坏了吧!”
想到这裏,狂禅决定还是相信一下人性,相信一下世上之人,就算再坏,也应该坏得有个底线。
当然,狂禅还有一个很真切的理由没说出来,那就是:他根本不相信,孱弱、卑微的低等种族,会有人能有如此智力。
在这番逻辑推理和种族歧视之后,狂禅对朱、祝二人透露的战图情报再无疑虑。
于是他面向东方狞笑一声,阴冷说道:“苏贼,你打的好主意。本座真想看看,当你发现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被本座摧枯拉朽地一一击破之后,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时间,龙魔混血的巫龙执政官,心情快意无比。
本来他觉得,巫龙王大人一直不让他杀苏渐,这让他很难受,但现在他完全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发现,巫龙王大人没骗自己,要报复和惩罚一个人,有时候,杀死他,还真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方式。
决战,终于开始了。
无论这一场战争打得如何,就凭它是圣龙帝国占据神州后第一场大规模的内战这一点,就足以加载史册。
大战开始时,巫龙讨伐军和冰龙人族联军,全都以精锐之师,阵列在冰龙国西南方的曳咥河荒野。
选择这裏作战场,并非苏渐所能决定,而是因为这裏是巫龙讨伐军重点集结之地。
曳咥河为冰龙国西南大河,东南、西北流向,乃后世新疆之地的额尔齐斯河上游。
曳咥河所流经的曳咥河荒原,西邻天雪国,南濒兽龙国,东北方直面冰昆王庭所在的三河汇流之地,这样的地形对巫龙讨伐军极为有利。
别的不说,南方而来的兽龙族大军,也正在接近双方决战的战场。
所以,一看这样的决战场所,便知道对战双方究竟谁占上风。
而曳咥河作为北方河流,河水清澈冰冷,其中段经过一个水色幽蓝的大湖,名为“玄池”。
决战之日,狂禅统领的讨伐军,就阵列在玄池东北一侧,兵锋直面更北方的冰龙大军。
狂禅的意图非常明显。他要从此处出发,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突向东北,直扑冰昆王庭,活捉冰龙王,掳掠沧雪。
这时的狂禅,信心十足,因为他不仅有优势的兵力,还有洞察先机的情报,那南方兽龙将军迪傲思率领的精锐兽龙军,更是在完成突袭东南一处冰龙国要塞后,也正在朝此地急行军而来。
所以,当狂禅跨乘冰风之龙,手持白骨权杖,悬浮于玄池荒原之上,面向对面那个人族少年时,他的心情极为愉悦放松。
“蠢货。”注目一时,他深沉阴冷的声音,开始回荡于整个荒原的天空,“不自量力的虫子,也配与本执政官对战。”
面对他的挑衅,苏渐只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