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发如雪(2 / 2)

莫七娘脸上的笑更诡异了,“可是人家好想吃王婆做的重阳糕……”

“不行!”臭豆腐喊了一声,引得食客们纷纷朝门口看来,臭豆腐只好赔笑着道歉,转过头压低了声音,“老板娘,您怎么不说您要吃御膳房做的重阳糕啊?”王婆的糕饼店开在王家村,隔着白云镇大半座山呢,一想到前年重阳,被莫七娘威逼利诱着赶了两个时辰的山路,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卖到那小小的一包重阳糕,臭豆腐脸上的表情就垮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跑那么远去买的……”

“啊呀!那边有客人在叫我啊!”臭豆腐抱着酒坛拔腿就跑,这个老板娘太恐怖了,他还是当作没听见好了。

“呜……”莫七娘气得嘟起了嘴,“死臭豆腐!我让你不听我话,下回看我怎么在豆腐小西施那边讲你的坏话,让你一辈子娶不到娘子!”她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很顺手地拿起身边的酒壶,灌了一口,“纪刑风,你不在都没人肯给我买重阳糕吃……”

她的目光伸向远方,迷离着,如这重阳一般带着浓浓的思念。二十五岁的女人却藏着一颗孩子般的心,渴望被爱,渴望有人爱。

然而,莫七娘没有发现,这个客栈里今天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天在忙忙碌碌中过去,等到打烊的时候,臭豆腐已经累得快趴在了地上。莫七娘坐在楼梯上,双臂抱着腿,下巴抵着膝盖,目光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游离着,“我想吃王婆的重阳糕……我想吃……”

“老板娘,你饶了我吧,王婆的糕饼店早就关门了……”臭豆腐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他今天的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莫七娘还是不依不饶地念叨着重阳糕。

“臭豆腐!我要扣你工钱!”

“扣吧扣吧,您给那点工钱,去年重阳早扣光了……”臭豆腐把抹布甩在桌上,不理会老板娘念佛一样的念叨,幽灵般的回了房。

“重阳糕……”莫七娘梦呓般的低喃着,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谁知道,她究竟是想吃重阳糕,还是想见买重阳糕给他的那个人呢?

“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蓦地一阵熟悉的香味钻进了七娘的鼻子里,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是熟悉的重阳糕,用薄薄的油纸包着,“刑……”她欣喜着抬头,楚倾羽浸着暖笑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楚大人……”莫七娘的语气里藏着失落。

楚倾羽不在意她的反应,转身在她旁边坐下,将手中的重阳糕塞在他手上,“今天买重阳糕的人特别多,我排到的时候太阳都下山了……害得你等了那么久……”他的声音轻轻的,沙沙的,像一首弦曲回荡在四周。

七娘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呆住了,心头忽然涌起一丝暖意,渐渐汇聚在胸口,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要吃吗?”楚倾羽望着她,眼神里藏着不安。

他的话将七娘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朝他莞尔一笑,“要!”而后小心翼翼的掀开层层包裹着的重阳糕,手指触碰到那温热的重阳糕时,忽然惊讶得问到,“怎么……还是热的?”

楚倾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怕冷了不好吃,所以……”

七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抹破天荒的红晕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竟跟着颤了颤。他是揣在怀里拿来的吗?他的额头还有些细细的汗珠,定是赶着回来的吧……忽然,七娘很想伸手替他抹去头上的汗珠……

“不吃吗?”他尴尬的打破僵局,七娘才举起的手又落下了。

“吃……”她匆忙从手中拿起一块重阳糕,缓缓送至口中。

甜……

那是久违了的,幸福的味道。

“好吃吗?”楚倾羽的眼神里竟带着些期待。

那甜甜的滋味让七娘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勾着满足的笑,那一刻楚倾羽陷了下去,他的眼里全都是她的眼,她的眉,她满足的笑……

“怎么了?”七娘注意到他的目光,脸颊竟有些发热,忙挪开脸。

“别动!”楚倾羽举起手,“吃到脸上了……”

七娘正尴尬不已,楚倾羽的双手却捧住了她的脸,如同被点了穴一般,七娘竟没有推开他,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伸出舌头,舔过她沾着豆沙的嘴角。“很甜……”楚倾羽轻轻的说了一声,唇便触到了那向往已久的柔软。

“啊……”七年从错愕总回过神,惊叫着推开他,她匆忙站起身,重阳糕落了一地,“你……”她的心像受了惊的兔子,怦怦直跳,目光再一次闪烁起来。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匆匆逃离,如同做错了事怕责罚的孩子。

那蹬蹬的脚步声随着“砰”的关门声消失在楼上,楚倾羽的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重阳糕上,捡起一块,轻咬一口……

不知滋味。

那个吻着实扰乱了七娘的心绪,她一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犹豫着该不该出房门。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前天逼着臭豆腐出去采得菊花,全都很不幸的阵亡在了莫七娘的魔爪之下,“……出去,不出去,出去。”七娘看着最后一片花叶被摘光,满面的愁容。

踌躇了半响,她看了看花瓶里最后一朵菊花,呢喃道,“还是再试一次好了……”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很不巧的响起。

“谁……谁啊?”莫七娘吓了一跳,不会是楚倾羽吧?

怎么办,怎么办……

“老板娘,是我!您在里头干嘛呀?怎么还不出来?都快中午了,楼下好多客人问起您呢!”臭豆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莫七娘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知……知道啦!我就下来!”莫七娘心不在焉的应和了声,“要是下去了,看到他怎么办?装作没看到好了……”想了想,七娘又猛摇了摇头,“不行啊,这么小个客栈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每次都装吧……”莫七娘的脸快皱成了团。

“老板娘,老板娘!”臭豆腐的叫喊声将七娘从烦人的难题中拉会了现实,“老板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臭豆腐觉得今天的老板娘特别怪异,难不成是因为昨天自己没去给她买重阳糕,躲在房里生闷气?

“干嘛,干嘛!叫魂啊!”莫七娘无奈的起身,猛地打开门。

“啊……”臭豆腐被莫七娘一张熊猫脸外加一头没输过的乱发吓了一大跳,“老,老,老……”

“什么老老老的,我有那么老吗?”七娘无处发泄,干脆转嫁到可怜的小伙计身上。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臭豆腐急了,跺着脚直解释,“您的脸色这么这么差?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我去找个……”

“不用,不用,不用……”莫七娘不耐烦的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我一会儿就下来!”说罢,便把门碰第一声又关了回去,差点没把门口的臭豆腐脸砸扁了。

“真烦死人了!”七娘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裏乱糟糟的,往日的冷静都不见了踪影,她找了张凳子坐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她“啊!”的轻呼了一声,这镜子里的丑女人是谁?一张惨白的脸,两个黑乎乎的大眼圈,被挠得乱糟糟的头发像堆稻草……

“我……”七娘丧气的垂下头,“莫七娘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个……”她忽然不敢说出这个字,脸腾得一下红了,除了纪刑风从来没有男人吻过她,这种感觉真的……

纪刑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七娘趴在桌子上,头深深地埋进了了双臂间,她很烦,又说不出为什么烦,就像心裏搁着块石头似的,闷得慌。

“不管了!就当做了个梦!什么都没发生,没发生……”七娘从桌上猛直起身,朝镜子里的丑女人点了点头,“没发生,没发生,没发生……”

她匆匆上了个妆,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畅,然后将长发绾在脑后,简单的插了一支桃木簪子,然后朝镜子里那个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的妩媚女人点点头,“别怕!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全都是做梦!”

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她又伸手拿起一件外袍穿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将房门打开。

“莫七娘,忘了那件事!”对自己狠狠的说了声,七娘睁开眼睛,“啊!”她踉跄得退了几步,眼睛睁得大大的,抬起的手有些颤抖,“你,你,你……”

“七娘,怎么了?”楚倾羽站在外面,一身墨绿色的锦缎长衫将他衬得格外风流倜傥,折扇收拢了握在手中,眉宇间淌着笑意。七娘的反应看在他眼里,楚倾羽暗喜自己对她还是具有影响力的。

“没……没事,大人忽然站在门口,有些吓着了。”七娘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借口掩饰,“楚大人……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出口,生怕泄露了一点情绪。

“我听臭豆腐说你好像病了,所以上来看看。”

“我没事……”七娘暗骂了声臭豆腐的大嘴巴,慌忙解释,“我只是起得有些晚了……”她不敢看楚倾羽,目光一落到他的脸上,七娘就会不自觉的注意他的唇,立刻那种温软的触感仿佛又印在自己的唇上,让她的脸愈发觉得滚烫。

“没事就好……”楚倾羽笑了笑,伸手递给七娘一样东西,“天冷,容易受寒,我早上经过绸庄的时候给你买了件袍子。”

七娘的心一颤,目光落到他伸过来的手上,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按理说这是他的一番好意,然而七娘却怕这样的好意,他越是细心她就越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接?”楚倾羽有些失落,但并未表现出来。

踌躇了半天,七娘还是低声拒绝,“七娘何德何能……劳烦大人费心了,这袍子……大人还是送给哪位红颜知己吧……”

“七娘不必客气,这袍子是楚某为你买的,若送别人便没了那份心了……”楚倾羽的话说得很慢,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坚定,伸出的手一直为收回。

这样僵持了许久,七娘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好伸手接过袍子,“那七娘……就谢过楚大人了……”

“七娘不必谢我,楚某在客栈待了这么久,多亏七娘照顾,应该是我谢七娘才对。”看着七娘接过那袍子,楚倾羽的心情立刻明朗了起来,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楚倾羽将袍子给了七娘,也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与七娘道了声别,便摇着扇子下了楼。七娘呆坐在房里,看着那用布抱着的袍子,始终没有勇气打开来,她将袍子放在床头,叹了口气幽幽地下了楼。

这天,七娘没有喝酒,她站在大堂的柜台里不停算着账,然而这些原本很容易算清的账目,今天却显得特别烦人。她偷偷的抬起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楚倾羽,却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她,于是立刻收回目光继续算账。

这账一直到客人都快走光了也还没算好,账目上的字大大小小,好些连七娘自己都看不清楚。然而她的心却比这账目要乱上好几倍,脑子里全是楚倾羽的脸,挥之不去。

“七娘……”一声轻唤,七娘手中的笔颤了颤,在账本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早些休息,别累着了自己……”楚倾羽朝七娘温柔的笑了笑,继而转身上楼,随着那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七娘的心也在跟着晃动。

那夜,七娘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又覆去,终于忍不住起身点亮了油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她无力地将头依靠在床杆上,“纪刑风,我这是怎么了?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忽然,七娘的眸撇到楚倾羽中午送来的那个布包上,挣扎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那个包裹。

几乎是颤颤巍巍地打开,一朵刺绣的木槿落入她的眼中,心忽然被什么触到似的,呆呆地望着那一朵木槿。

“刑风,你回来时帮我带一件袍子可好?”

“好啊,你喜欢什么花样的?”

“颜色没关系,只要上面绣着木槿就好。”

“好,我出去时会帮你留意的……”

莫七娘哭了,抱着那绣着木槿的袍子哭了,后来她渐渐睡着了,做了个梦,梦中纪刑风回来了,他送给七娘一件袍子。七娘将袍子披在身上,抬头问纪刑风好不好看。忽然纪刑风的脸变成了楚倾羽,“真好看……”

“啊!”七娘从梦中惊醒,袍子还抱在怀里,她猛地将那袍子扔到地上,双手掩住脸颊,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在被褥上落下淡淡的泪痕。

求求你,别让我忘了纪刑风好吗?

夜深人静

一个黑影从房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楼梯。一片漆黑之中,他却走的极为准确,除了楼梯上轻微的吱呀声,就连桌椅也没有碰到一个。

这件那黑影穿过大堂,轻轻掀起厨房的粗布门帘,一闪身晃进了厨房,走过厨房的灶台,顺手拿起一小坛酒放进随身的篮子里,然后行色匆匆地穿过院子,趁着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的时候,极其熟练地打开了后院的小木门。

“吱——咯——”

随着古旧的木门发出略带诡异的摩擦声,木门打开了,又被关上了。外头是一条偏僻的小弄堂,黑影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迈开步子消失在了漆黑的深巷中……

这时,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厚厚的云层,淡淡的月光洒进了院子里,驱走了屋檐下的黑暗。一身长衫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的折扇蓦地打了开来,目光落在那扇紧闭地木门上,眼神耐人寻味。

秋风卷起了地上零落的残叶,再一次将月光扯进了云的怀抱里,随着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黑暗吞没,整个大地又归于一片混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伴随着打更人拖的长长的提醒声,带着回音的锣声将白云镇衬得愈发宁静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但夜还未褪去,睡神抓紧最后的时间驻留在白云镇每一个人的房间里。

忽然,云龙客栈的后院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声响,紧接着那一直闭在墙角的木门动了动。

“吱——咯——”

又是一声悠扬的开门声,门被缓缓的打开了,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在确定没有人之后,瘦小的身子从开启的门缝中快速的闪了进来,转身又匆忙合上门,熟练地落了锁。

然后,那个穿着暗色粗衫的纤弱身影缓缓转过身,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提着篮子钻进了厨房,她依旧走的小心翼翼,但步子明显慢了许多,罗裙随着平稳的步伐来回晃动。

她掀开门帘,按着刚才出去的线路一路走到楼上,木梯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

蓦地,那声音随着步子停了下来。

“七娘,这么早打哪回来呀?”楚倾羽倚在二楼楼梯口的木栏杆上,面带笑容,语气随意中带着懒散。

七娘愣了愣,随即应到,“楚大人说什么呢?我只是起得早,去地窖数了数酒坛子。”七娘说着,低下头欲走。

楚倾羽已经很凑巧地挡住了窄窄的过道,“七娘真是辛苦,数个酒坛子还要起这么早。”

“大人见笑了,前阵子酒卖的差不多了,我只是去点点还有多少存货。”七娘脸上的神情很淡漠,语气也极为冷清。

“哦?”楚倾羽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扇子,“楚某虽说喝了客栈这么多好酒,却还不知酒窖原来在院子里……”他的目光似透着笑,实则锐利如一只捕猎的鹰。

“大人这是在审我吗?”七娘忽然抬起头,泠然的看着楚倾羽带笑的脸,“不知七娘是哪得罪了楚大人,就连数完酒去了趟院子还要像大人解释!”她的声音不响,却很强硬,带着责问。

楚倾羽面不改色的摇了摇扇子,“七娘可真是冤枉了楚某,楚某不过是昨晚偶听院中有声响,怕是酒窖闹耗子,特意提醒罢了,七娘何必动怒呢?”

“大人是京城名捕,几只小耗子何德何能也能入大人的法眼?还请大人把心思放在江洋大盗上,见不得光的小耗子就随它们自身自灭算了。”七娘说侧身绕过楚倾羽,直走到自己房门前,利索地推开房门。

“且慢!”

七娘的步子停在了门槛上,“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楚某劝七娘,耗子虽小,若真闹起来,也有的罪受……”

莫七娘僵了僵,随即嗤笑一声,“这耗子在院子里住的久了,七娘也习惯了,反倒是七娘也该劝劝大人,放着杀人抢劫的江洋大盗不管,光在这小客栈里管几只耗子,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莫说大人管不着,就算管着了也惹了一身脏,何必呢?”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

随着门啪一下关上了,楚倾羽眼中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那微垂的眸子里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七娘,你心裏究竟藏着什么?

翌日

七娘依旧倚在云龙客栈的门槛上,一整天她都没见楚倾羽的身影。

走了吧?

七娘酌了一口酒,在心中默念着,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早些走才不至于走错路,选错人……她的目光再一次延伸到街尽头。

纪刑风你看,你的女人虽然二十五岁了,还是很受欢迎的,要是你再不回来可真要被人抢走了啊……

与此同时,楚倾羽去了衙门,找到了金牧北。

“楚大人?”金牧北的语气里满是惊讶,他听说楚倾羽一直待在云龙客栈里不肯走,怎么这会儿又到衙门里来了?那不成是要回京了?

“金捕头。”楚倾羽脸上噙着一贯的笑容,“金捕头可有空啊?”

金牧北愈发感到惊讶了,“有空,有空,不知楚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啊?”

楚倾羽望了眼金牧北,眼中的深意让金牧北有些捉摸不透,“我来是为了向金捕头了解些事情……”

一眨眼,夕阳再一次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也染红了女人微醉的娇颜。

七娘依旧倚坐在云龙客栈的门槛上,酒喝完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酒坛子。“哎……”她轻叹了一声,还是没有回来啊?纪刑风,你真该打!她的目光今夜最后一次伸向那长长的街的尽头,没有,还是没有……

忽然!一个略带风尘的人影从街的尽头缓缓走来,她心中一惊,迷离的眼中闪出期许的光芒。

近了,近了……

怎么又是他?

莫七娘的眼神再一次黯淡,凄凉、落寞,带着一丝绝望。

“怎么?七娘在等我回来?”楚倾羽调笑着,目光落在她失落的眼中,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七娘以为大人回去了呢。”莫七娘从门槛上站起来,醉意让她站得有些踉踉跄跄,楚倾羽立马上前将她扶住。

“走开!”

莫七娘猛的推了他一把,自己步履踉跄地撞在门板上,这一撞撞醒了她的醉意,才忽觉有些不妥,强装起一抹媚笑,幽幽地开口:

“大人莫怪,七娘有些醉了……”

楚倾羽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一言不发,像要把她的心看透了。

良久七娘觉得有些尴尬,自嘲似的笑了笑,“一个女人家天天喝醉酒还真不象话呢!”而后朝楚倾羽行了个礼,有些不稳地转过身,一边自言自语着,“看来我得去楼上睡一觉,否则等会臭豆腐看见了又要骂我……”

随着七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楚倾羽的目光一刻都未曾离开……

这一回楚倾羽又输了,莫七娘还是忘不了纪刑风。

“这回总该总该走了吧……”莫七娘无力地瘫坐在紧闭的房门边,痛苦的闭上眼,手心还冒着冷汗。

纪刑风,就算你这辈子都不会来了,我也绝不会忘了你!

秋风卷落枝头最后的残叶,阴冷的风里藏匿着冬的气息……

然而,莫七娘想错了。

楚倾羽压根就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依旧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住了下来,每天依旧有各色不同的女人来客栈一睹楚大捕头的風采。于是七娘开始有意无意的避着她,希望他哪天能从这一群绝色美人里挑中个喜欢的,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

楚倾羽每天都和那些姑娘调笑着,只是嘴角浅浅的一个笑意就能把对面的姑娘迷得失了魂,一副甘心为他死的样子。于是越来越多的姑娘门来到云龙客栈,一度超过了来这裏的男人们。

又一个月过去了,天已经越来越冷了,可楚倾羽还是没有走。渐渐的七娘也开始不去避讳他了,她见他每天与不同的姑娘说笑着,也就觉得他已经把她忘了,不在意了。于是她又开始每天坐在门槛上,每天都都等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回来的男人……

这天,正是个阴沉的天气,可云龙客栈的人气却不见往日。除了那些每天固定来欣赏七娘美貌的男人们,还有许多红着脸,抑或笑得乐不可支的少女们,她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楚倾羽身上,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着深深的痴迷。

“楚大人!”

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柔得楚倾羽这样久经情场的男人都有些发毛,“您是不是在白云镇办什么案子呀?要不怎么每天都不走呢?”女子的声音柔得都能揉碎好几个男人的心,可楚倾羽的目光却始终注意着那门槛上落寞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不多穿件衣裳?

他很不情愿地把目光落到眼前这个女人脸上,这是一张很美的脸,那双勾人的眼睛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似的。不知为何,楚倾羽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有些女人看上去淫|荡,其实内心比谁都纯洁,有些女人看上去纯洁,可内心比谁都淫|荡。”很显然眼前的这个女人属于后者。他在心裏嗤笑了一声,“不,我只是觉得这白云镇很美,想多待几日。”

“哦?”那女人笑得更媚了,“白云镇哪美啊?”她这样问着,眼里却带着期望的神色,很显然她希望能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风景美,人更美……”楚倾羽意味深长地说着,目光再一次流连到门口,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柔柔的,一下子就揉碎了女人们的心。有好些女人早就心花怒放了,“谁?大人是说哪个人美吗?”她们咄咄逼人,犹如一群豺狼虎豹。

楚倾羽无奈的将那温柔的目光收了回来,“很美,都很美……”忽然他又道,“白云镇连客栈老板娘都那么美,更何况是各位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意提高了些,将刚才还在失神的莫七娘的注意力转了过来。

“那是!”刚才那个女子声音带着几分醋意,自己中意的男人说了那么多,最后只提到了莫七娘一个人的名字,这能不让她不爽吗?不过他后面那句话说得没错,这镇上谁都比这疯婆娘要美!

“长得美有什么用?光等着个不会回来的死人!”她的话不响,只是想出出心中的这股闷气,楚倾羽的脸色却黑了下来。

蓦地,忽听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大家惊得纷纷抬起头,却见刚才还倚在门口的莫七娘已经站在了那个嚼舌的女人面前,手中的酒坛子碎在了地上,溅出一股酒香。“他没死!”莫七娘的目光冷冷的,仿佛要将眼前的女人杀死在这样的眼神里。

“哼!”那女人心头一惊,但气势上还不肯落在人后,“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爹就是青锋镖局的总镖头,他说纪刑风死了都两年了!你这个疯女人还天天在这裏等他,大过年的还穿个嫁衣,你想男人想疯了啊!”

“啪!”

女人的脸上多了五条红印子,莫七娘的眼红红的,“他没死!”她的语气里带着激动,柔弱的身子因为震怒而微微颤抖。

“你这个死八婆敢打我!”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继而是一阵劈里啪啦的破碎声,吃了亏的女人像疯狗一样的冲了过来,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莫七娘白皙柔嫩的脸庞,“你个疯婆娘!你个臭婊子!”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扬起的手就要打在莫七娘的脸上。

蓦地,那扬起的手被扼住了,继而是楚倾羽冷得叫人心寒的声音,“够了没有?我不喜欢女人骂人的时候像条疯狗!”他的目光像利刃,惊得行凶的女子一阵战栗。

“你,你……”下一刻女人美丽的大眼睛就红成了一片,豆大的泪珠就潮水般的涌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呜……”她刚才还打人的手掩着娇颜,俨然已经泣不成声。

“滚!”楚倾羽冷冷的从嘴裏蹦出一个字来,目光快速的寻找七娘的身影,七娘却不见了!

受了莫大耻辱的女子匆匆奔出了门,楚倾羽四下循着却依旧不见七娘的踪影。她去哪了?他的心裏满是惊恐与不安,他怕那个傻女人会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纵容那群女人在这裏!忽然他看到臭豆腐焦灼的眼神正望向大堂角落的那扇幕帘,他心中便有了眉目。

莫七娘呆站在后院的水井边,她的心仿佛已经被掏空了,像一句还有生命迹象的行尸走肉,唯有嘴唇喃喃的挪动着;“他没有死,没有死,没有……”蓦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项颈,那湿软的唇吻着她的耳垂,深深的呼吸似乎在掠夺她身上所有的气味。

“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莫七娘的背忽然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睁得大大的,那眼中流露出一阵惊慌,下一刻那泪水就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丫头”多么熟悉的称呼,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总喜欢那么叫她,在每一相视而笑时,在每一次拥抱时,在每一次欢愉时,在每一次……

楚倾羽将怀中的女人转过来,那吻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吻去她从未在外人面前落下的脆弱。很苦,真的很苦……他将唇附在她苍白而干涩的唇上,这唇他渴望了许久,当真的吻上时却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丫头,你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为什么?

当他第一次看到纪刑风亲手写给七娘的信时,他就在心底唤她作“丫头”,再也没能把这个称呼忘掉。昨晚,他也是这样叫她的,只是她睡着了,梦呓般应了他一声,嘴角噙着幸福的笑。

“啊!”

莫七娘从回忆中惊醒,她猛地推开那个紧紧拥着她的人。第一次她可以原谅自己,但是她却容这他吻了第二次!这绝不可以!

“丫头!”被推开的楚倾羽心中一阵失落,那怀里空荡荡的,而心裏忽然也变得空荡荡的,“别骗自己了好吗?丫头……”

“别!别叫我丫头!我不是你的丫头!”

莫七娘嘶喊着,跑过去捶打他的胸膛,泪痕肆虐在脸上,如她早就沟壑遍布的心,“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丫头!不是!是不是因为纪刑风没有回来,所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你们这些混蛋!混蛋……”

她的声音哑了,心碎了。

“丫头……”他又轻唤了一声。

“滚!你给我滚!”

莫七娘疯一样的推着这个男人,他揭起了她的伤,他在她的伤口上洒上了盐巴,他就这样一下又一下的用那两个字撕扯她的心,让她心中的血一滴滴流尽。

楚倾羽失神的望着这个疯狂的女人,她的发乱了,脸上的妆也化了,不再是那个男人们心目中貌美如花的莫七娘了。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她还是叫他挪不开目光。

原来他的心已经在见到这个女人后被一点一点的占据,因为她坚强外表下脆弱的心,因为他时而孩子气的微笑,时而又痴情的流连在街口的目光,因为她一提到纪刑风就洋溢着小幸福的眼眸,因为她等不到而落寞的眼神……

这点点滴滴,他看在眼里,却积聚在心裏。

直到刚才那个疯女人抓破她的脸,他才猛地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然而,他刚刚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地赌气,伤害了她……

楚倾羽惘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小小的一步却像是咫尺天涯,这个女人让他心痛,让他不忍她痛苦,不忍她落泪。蓦地他转身离去,心中的痛并没有因为看不见她的泪水而减轻,伤了她,他却比她更疼。

丫头,让我对你如何是好?

天阴沉沉的,那黑压压的乌云将所有的悲伤藏在了裏面。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会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雷声低沉着,响了好久好久,一滴雨就这样落到了莫七娘沾满了泪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滴

两滴

三滴

……

雨水混着泪水,落在她的脸上,渗进她苦涩的心裏。

纪刑风,你回来好不好?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没有……

第二天,莫七娘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三天,莫七娘还是没有从房里出来。

第四天.她的房门依旧紧闭……

楚倾羽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眼没从楼梯上挪开,门槛上那个等待的女人不见了,换做了痴痴望着楼梯的另一个痴情人。

六天

七天

……

十天后,楚倾羽终于等来了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而憔悴,那鹅黄的长衫罗裙穿在她的身上,一步步缓缓走下,像从天而来的仙女。楚倾羽猛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就在那一刻相遇了,蓦地,七娘眼里仰起一个笑。

“早啊!”

“早……”楚倾羽呆呆的望着七娘,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臭豆腐,去酒窖给我拿壶好酒来!”莫七娘的声音在客栈里响起,如往常一样的语调,只是轻了一些。

“老板娘……”臭豆腐踌躇地盯着莫七娘,“你……你……”

“什么我不我的呀?想扣工钱是不是?还不快去帮我拿坛好酒来!”莫七娘嗔笑着瞪了臭豆腐一眼,“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好,好……”臭豆腐匆匆往酒窖跑去,边跑边担心回头看一眼莫七娘,一个不小心撞在了墙上。莫七娘看在眼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惹得臭豆腐一阵脸红。楚倾羽依旧愣愣的望着莫七娘,那笑容真美,美得让他的心跳失了几拍。

不久,那酒就被送上来了,莫七娘伸手接过那酒,修长的手指捏住酒壶上的红盖头,轻轻一提,那酒香就四溢开来了。

“好酒!”

莫七娘将酒放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孩子般满意的笑容,继而她缓缓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再一次倚在那她已经倚了两年零二个月的门槛上,举起酒壶,浅尝了一口,那目光落在街的尽头,仿佛在等着一个人……

臭豆腐呆呆的望着莫七娘,眼中闪过惊恐,“老板娘,您……”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要不让我坐这裏啦?”莫七娘回头,给他一个带着些撒娇的笑容,“好豆腐,就让我多坐一会儿吧,刑风说不定等会就会回来了呢!”

楚倾羽的脑中仿佛霹过一道雷电,目光震惊。

她,她怎么……

“臭豆腐,去把我房里的碗筷摆一摆,记得别忘了把刑风那副摆进去啊!快过年了,要是刑风忽然回来没饭吃,会生气的。”她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小女人的幸福,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的幸福。

蓦地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臭豆腐,今天客栈里怎么没客人啊?人都到哪去了?不是前些天还好好的吗?”

臭豆腐愣在那里,他不知该如何告诉七娘,那天以后,那个被莫七娘甩了一巴掌的女人就开始在白云镇散播谣言。于是渐渐的,白云镇上的人都知道莫七娘在等一个死人,于是他们便说她疯了,疯子开的客栈又怎么会有人来呢?

“真是奇怪……”莫七娘见臭豆腐不回答,也就不再追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也就作罢了。她继续把目光挪向街口,继续喝着她手中的酒。

“老板娘……”臭豆腐的泪溢了出来,老板娘真的又忘了,就像两年前她忘了纪刑风已经死了一样。

楚倾羽盯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敢相信那天他去找金牧北时,金牧北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金牧北说:“其实两年前七娘就已经知道纪刑风死了,她在自个房里呆了十几天,等出来的时候竟然什么都忘记了,每天在客栈门口傻傻地等着,以为纪刑风还会回来……”

原来,她真的会忘,把一切都忘了……

莫七娘,她就这样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记得,谁知道呢?

从那以后,莫七娘又变成了云龙客栈的莫七娘,她每天都倚在客栈的门槛上,拿着一壶美酒,目光久久的驻留在街的尽头。人们知道,她在等一个男人,一个叫做纪刑风的男人,据说那个男人会来娶她,然后许她地久天长……

一天又一天,莫七娘就这样痴痴地坐着,而在客栈的大堂角落里有另一个男人,他也这样痴痴的坐着,守着门口的那个女人。

自从上次的变故之后,白云镇的百姓间开始流传云龙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疯子。于是那些原本贪图她美色的男人都变得不敢来了,而那些衝着楚倾羽来的女人们也被他那天出手阻止的情形吓得不轻,于是原本门庭若市的云龙客栈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不久前白云镇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街上两旁都积满了雪,厚厚地铺了一层。

这天是大年三十,楚倾羽照旧坐在那个老位置上,莫七娘比往常都下来的迟,楚倾羽自顾自的斟着杯中的酒。自从莫七娘发疯似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然后又忽然把一切都忘了以后,楚倾羽就不再在七娘提起纪刑风。他不愿在伤害这个丫头,他宁愿就这样一直守着她,也许有一天她再一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忘了那个叫纪刑风的男人。

“楚大哥。”臭豆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楚倾羽的存在,对他的态度也由原先的厌恶变得喜欢起来,就连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楚倾羽转过脸,今天臭豆腐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臭豆腐欲言又止,双手一直搓着手中的麻布,“今天是,是大年三十……”

“我知道啊!”楚倾羽轻笑,“那不成你今天想放假?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得去问七娘。”

“不是……”臭豆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今天是大年三十,我怕,我怕老板娘她……她……”

“她怎么了?”楚倾羽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忙不迭的询问,目光焦灼。

楚倾羽这么一问,臭豆腐终于忍不住了,“楚大哥,你今天一定要阻止老板娘啊!去年的今天,她以为那,那个人要回来,所以她,她……”臭豆腐说着,眼眶红红的,已然涌出男儿泪来。

楚倾羽大喊不好,抬头,却见一抹鲜红的靓影从楼梯上缓缓的走下来。莫七娘一步一步的走着,她化了妆,红唇映着白若凝脂的脸庞,漾着笑意的脸上充满着浓浓的幸福,那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无疑,一颦一笑间已然将楚倾羽看得醉了。

“完了,完了!”臭豆腐在一旁暗暗叫了两声,冲上前去,“老板娘,那,那个……豆腐店的陈老板叫你过去一趟,说是今天出了好些新品种,让您自个去挑挑……”

“臭豆腐,你又耍我呢!”莫七娘从楼梯上下来,伸手就在臭豆腐的脑门上扣了一记,“你当我傻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只有你去卖豆腐了!”说完她呵呵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知道我今天要出嫁,舍不得我了是不是?臭小子,你纪大哥又不是不喜欢你,你急什么?难不成怕他管了这店,不要了你?”

臭豆腐将求助的目光移到楚倾羽身上,那泪又要落下来了。

“楚大人,七娘今天要去镇口等夫君回来,就不招呼您了,您有什么吩咐就找臭豆腐吧,要是他有什么招呼不周,等我回来您就告诉我一声,我帮您教训他!”说完她笑吟吟的准备出门。

“不要!”臭豆腐忽然冲过去死死的抱住莫七娘,“老板娘,你别,你别去啊!他,他不会回来了……”

“呸,呸,呸!你个小乌鸦,说什么呢?”莫七娘伸手扯开臭豆腐的手,“刑风说了今天要回来娶我,他怎么会……你个臭小子,看我回来怎么扣你工钱!”她的眼中闪过意思惊慌,很快有噙满了笑意,甩开臭豆腐,她再一次缓缓的朝门口走去。

“楚大哥,我求求您了!”臭豆腐见阻止不了莫七娘,转而求助楚倾羽,“这么冷的天,她会冻死的!去年我一不留神让她出去了,找了好久才在镇口的小道上找到晕倒在地上的老板娘……呜呜呜……”臭豆腐泣不成声,每一句话都如刀子一般刻在了楚倾羽的心上。

他猛的追出门去,莫七娘已经缓缓的走出了一段路了,大年三十的街上没有人,她殷红的身影映着那刚停的白雪,像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花,一朵染血的蔷薇花。

“七娘!”他大喊一声,奔到了七娘身边。

“怎么?”七娘转身,笑吟吟地望着楚倾羽,眼中的幸福止不住的流出,看在楚倾羽眼里却变了味。

“我……”他本想出口阻止她,转念却想到了刚才她对待臭豆腐的态度,想到了两个月前她受伤的神情,他的心就这样软了下来,“我陪你一起去!”

“这怎么成啊?”莫七娘叫了起来,“你长得那么好看,万一让刑风看见了,还不以为我在外头偷汉子。”她笑着。

“谁说的!”楚倾羽一急,忙借口到,“新娘子总不能一个人去接夫君吧?你就当我是你娘家送亲的不就行了?”说罢他扯着莫七娘的手就要往前走。

“行了行了,真是个孩子!”莫七娘挣脱他的手,“臭豆腐都没你这样呢!”说完她又笑呵呵到,“先说好了,你可不许给我捣乱啊!万一刑风不喜欢你,你就赶快闪人,要是害我嫁不出去,我可跟你没完!”

“好!”楚倾羽点点头,让他跟去就好,随她怎么说了。见楚倾羽一口答应,莫七娘笑得合不拢嘴,“那走吧!咱们去镇口,我要让刑风一回来就看到我穿得美美的在等他的样子,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说罢她迈开步子,似乎每一步都在迈向幸福。

楚倾羽紧紧地跟着莫七娘,他们在镇口停了下来,莫七娘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朝楚倾羽招招手,“过来,到这裏坐会儿,可能要等很晚呢!到时累着了可别怪我啊!”说罢,那目光移向镇前的那一条大路,一动不动的盯着路的尽头。

楚倾羽动了动嘴唇,缓缓走到她身边,然后坐下。即使没有看她的脸,楚倾羽也明显能感受到身边这个女人的紧张,她时而伸长脖子朝路口望去,时而又搓着双手嘴中喃喃着什么听不清的言喻,她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年华,穿着鲜红嫁衣,焦急得等待着来娶她的男子,那眼中的欣喜让这一切显得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让人心痛。

楚倾羽静静的陪在莫七娘身边,北风呼呼的吹着,撩起她前额的发丝,如血一样的衣袂随风飘荡,她的脸色因为寒冷而变得有些苍白,但周身洋溢着的幸福让这个女人像一块愈发闪亮的宝石,叫人久久挪不开目光。忽的,一阵更大的风吹来,她颤抖了一下身子,楚倾羽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他脱下外套,将那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衣裳披在七娘的背上。

“谢谢!”七娘感激的朝他笑笑,“都怪我来得急了,连衣裳都忘了带,你会冷吗?要不你先回去?”楚倾羽默默的摇摇头,继而勉强自己扯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笑,“这点冷还难不倒我。”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才是真的冷着。

七娘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套,忽然又皱起了眉头,“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刑风有没有多添件衣裳?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啊……”那神色满是担忧,仿佛真的看到他的男人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漫漫黄沙路上。

一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那路上始终没有出现一个人。七娘搓着已经冻得麻木的双手,唯有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怕错过,哪怕是眨眼都不敢放松。楚倾羽就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他好想就这样冲过去抱住她,将自己仅剩的所有体温都给她,但是她的眼里却容不下他。那一刹那,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在恼怒自己的懦弱,他在恼怒这个女人的痴情,他甚至于恼怒那个死去的男人……他伸出手,想这样揽住这个女人,伸在半空的手却停住了。

莫七娘忽然转个脸来,“楚倾羽,你会饿吗?”她的眼眨了眨,带着憔悴和虚弱。楚倾羽蓦地将抬起的手放下,他注视着她的眼,轻轻的摇头,“不饿。”

“如果你饿得话,就先回去吧,刑风可能在路上耽搁了。”她用笑掩饰自己的憔悴,却不想这样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憔悴,楚倾羽只觉得浑身一股热气涌了上来,伸手狠狠的将她揽进怀里!

她好瘦,好小,像只兔子。忽然楚倾羽就想到了纪刑风的那些信:“丫头,你要多吃点,免得我回来你轻的像只兔子。”

“你在干什么!?”莫七娘的惊叫声响起,她想推开楚倾羽,可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快放开,要是刑风看到了可怎么办……刑风他……”

“纪刑风他不会回来了!”楚倾羽的咆哮声在她耳边响起,鹰一样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

“你胡说什么呢!刑风他会回来的,他说了大年三十还要回来和我一起过年的!他说我们要成亲……”

“丫头!”楚倾羽擒住她颤抖的双肩,喝住她继续的述说,“你别再说了,你这是在骗你自己!纪刑风他不会回来了,不会了!”

“不!”七娘的眼红红的:“你骗我!你骗……”

他吻住她,不忍她再这样自欺欺人,不忍她继续等一个不会回来的男人。这是一个霸道而苦涩的吻,他们之间没有快乐,越吻就越觉得那吻是苦的,是要人命的毒药。

“楚倾羽!你个混蛋!你放开我!”七娘从那个吻中挣扎着逃脱,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放肆的对她,他以为她是谁吗?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她?“楚倾羽,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你,你……”她已经说不下去了,泪水涌了出来,那嫁衣不再鲜艳,像是开败了了红花,滴着殷红的液体。

“七娘,你为什么要骗自己呢?”楚倾羽不忍看到这样脆弱的七娘,伸手想去抱她,却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滚!”

“我不走!除非你跟着我一起走!”这一回楚倾羽不愿再退缩了,就算要伤她,就狠狠的伤她一次吧,总比她一辈子这样傻傻的伤着自己要好。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等刑风回来,他说过他回来娶我的……”七娘早已没有了气力,她蜷缩着,身子在颤抖。这样的她,让他坚定了刚才的信念。

“好!你要等他是不是?”

“对……”

楚倾羽平静地开口,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那么做,让她明白她等得全都是白费!“你跟我来,我知道他在哪里。”

“不!我不要,我要在这裏等刑风!”莫七娘忽然尖叫了起来,她惊恐的后退着,试图甩开楚倾羽那坚定的眼神,然而挣扎的手还是被扼住了,楚倾羽拉着她奔跑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风吹去嫁衣殷红的裙角,她像一朵凋零的落花在风雨中飘摇。

丫头,对不起……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坟。

坟头,雪积得不是很厚,可见常有人来打扫。

坟前摆着几个已经干硬了许久的青团子,和一只空酒坛,薄薄的积雪下还隐约可见烧剩的纸灰,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墓了。

“你带我来这裏做什么?”

七娘将手从楚倾羽的手中甩开,她的步子有些不稳,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红唇没了血色,干裂着犹如枯萎的花瓣,殷红的嫁衣愈发衬出那苍弱的身影,微微有些颤抖。

“我来带你见纪刑风!”楚倾羽冷冷地说。

“你别骗我了!刑风怎么会在这裏?”莫七娘的神色有些奇怪,红衣下隐约可见她纤瘦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在紧张!

“我没有骗你!”楚倾羽忽然举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一旁静静伫立的墓碑,“是你在骗你自己!”

莫七娘瘦弱的身子顿时僵直在他灼然的目光里,仿佛在犹豫着什么,良久,她拔腿就跑却被楚倾羽强而有力的臂膀拽了回来,他扯着她一直将她拉到那墓碑前面。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看……”莫七娘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哑,她不想看到那些字,她不想回忆起那段痛,她宁愿就这样一直的等下去。

“丫头!”楚倾羽强忍住心中的痛,一狠心将怀中女人的脸硬生生地固定在那墓碑前。

“你不能骗自己一辈子的!”

那句“丫头”像一把剑刺进了莫七娘的心裏,她紧闭着的眼终于颤抖着睁开,那墓碑上的字落入她眼里,轰然击垮了她两年多来所有的伪装。

墓碑中间刻着七个大字,“先夫纪刑风之墓”

右下小子的落款是:莫月听。

月听是七娘的真名,除了纪刑风,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两行泪从她绝望着紧闭的双眼中落了下来,泪痕划开那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殷红的嫁衣上,印上一个淡淡暗渍。那一直顽强坚持在身体里的力气终于在一瞬间被击溃了,两年多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的河堤,下一刻已然在肆虐的洪水中飞回湮灭。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原本不大的寒风忽然紧了几分,如刀子般残忍地割开她封存在心底,两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

那是她第一次穿这身嫁衣,第一次坐在镇口等远归的夫君,第一次等了整整一天,天色在漫漫地等待中越来越俺,她心头的不安也越来越深。

终于,当最后一道阳光被黑夜吞没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一行人马缓缓地走来,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抛下等待了一整天的严寒与饥饿,她飞奔着去见久别的爱人。

然而她的步子却在幸福临近时停住了。

整整一百三十二天,她等到了纪刑风冷冰冰的尸体。

那一刻,莫七娘呆住了,笑容被风吹散了,眼神浑浊了,浑身只有那鲜红的嫁衣随风摇曳着,像是活着的东西。

喜事变成了丧事,他的尸体由于开始腐烂而不得不匆匆下葬。

她忽然成了行尸走肉,呆呆地跟着他们来到坟地,呆呆地看着积雪下的泥土被一点点挖起,然后呆呆的看着纪刑风的尸体被埋了进去,看着那些肮脏的泥土盖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再睁开眼,也没有再叫她一声丫头。

她的嫁衣还穿在身上,怀里还拿着为他准备的那套衣裳,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没有落一滴泪,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然而,当最后一把土被填回坟头的时候,她疯了。泪水在瞬间决堤,她推开那些阻挡在他与她中间的人,跪倒在纪刑风的墓前,用双手一把一把,把那些刚填进去的土又挖了出来,没有人阻止得了她。

那天,莫七娘绝望的哭声随着咆哮的寒风传遍了整个山头,她的手挖破了,指甲掀了起来,血渗进泥土里。可是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这样拼命的挖着,挖着……

莫七娘不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弃她而去,竟然忍心抛下自己躲在那黑暗而潮湿的地方,然而她不得不相信。纪刑风的尸体就在她眼前,尸身已经烂了,即便是寒冬腊月依旧散发着阵阵恶臭,脸上沾满了凝固的黑色血污,五官根本分辨不清了。

可是莫七娘认得纪刑风,那衣裳是临走前她亲手替他缝的,手上的那些刀痕是过去练武时弄伤的,脖子上的那个平安符是她特意从庙里求来的,眉旁那条淡淡的伤疤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还有手腕上的那个红印子是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莫七娘将准备好的红衣罩在他的尸体上,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要嫁给他,绝不食言!

那天,一辈子没流过泪的金牧北哭了,衙门里来帮忙的汉子们也哭了。

后来,七娘终于在这巨大的悲痛中倒了下去,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有的大夫都摇头说没救了,就连金牧北都以为七娘要跟着好兄弟去了,可是她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在病榻上睁眼躺了一个月,没说一句话。

等她的身体终于康复的时候,外头的雪早就化了,春风吹醒了严冬肆虐了整整三个月的白云镇,树木抽出了嫩芽,河水漫上了河堤,枝头开始有鸟儿好听的鸣叫声,孩子的笑声又开始多了起来。

那天,莫七娘笑脸盈盈的走下了一个多月未踏足的楼梯,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臭豆腐,刑风还没有回来吗?”

她又变回了过去的那个莫七娘,那个一直等着纪刑风的莫七娘。一开始金牧北还有意无意的暗示她纪刑风已经死了,可是她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于是他们都认为莫七娘伤心过度失忆了。

有了先前的教训,谁还敢再跟她提起纪刑风的死呢?再者青锋镖局的总镖头怕这是宣扬出去,会折了镖局的牌子,所以纪刑风死了这件事就被一直瞒了下来,知情的假装不知道,不知情的以为纪刑风失踪了,所以莫七娘才一直等着丈夫回来。

日子原本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莫七娘原本该这样没完没了的等下去。可命运偏偏就是那么无法预料,小小的偏移也许就会改变彼此的一生。

就像谁也不曾料到,当年劫镖的江洋大盗“玉罗刹”因为作恶多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于是楚倾羽便奉命逮捕了“玉罗刹”,并从他的老巢中意外搜缴了当年纪刑风一行人被劫的那趟镖。

好奇心趋势着楚倾羽拆开了那一叠包得很好却未来得及寄出的信,字里行间包含着的思念,让玩心大起的楚倾羽忽然对这个被称作丫头的女人产生了兴趣,他就像是无意中得到了一张地图的孩子,总想知道这地图裏面究竟有些什么。而恰好,他追捕的青乌二鬼也跑到了白云镇,于是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般地发生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忘记?”莫七娘闭着眼,她已经累了,回忆抽干了她的心神,两年多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彻彻底底地把那件事再在脑海里回放一遍。别人以为她失忆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忘记,这是不愿记得。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楚倾羽苦涩地笑了笑,“要知道,我是个捕头。”

“我以为我骗得了自己,原来,我连别人都骗不了……”莫七娘抬头看着楚倾羽,“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我承认我是在骗自己吗?骗自己又怎样,至少我活着还有希望,现在我连这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不!”楚倾羽紧紧抱住怀中的女人,她现在的眼神让他觉得似乎随时都会失去她,“你还有我!我给你希望!”

“呵呵……”七娘苦涩的笑着,越笑越觉得心被人一刀一刀的剜去了,她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楚倾羽,别再傻了,你真以为爱一个人那么容易吗?你才十九岁,等你二十九岁了,你就会发现你今天这样做有多傻……到时候你会后悔死的……”

“那你呢?你后悔了吗?”

“我……”七娘背对着他的身子定住了。

“你告诉我,你等一个明知道不会回来的人等了两年,你后悔了吗?如果你不后悔,我也不会后悔!”他的目光盯着那羸弱的背影,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这个女人占据了他太多的心,他放不掉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女人……”

“你是个女人又怎么样了?如果连你一个女人都不后悔爱纪刑风,那么我作为一个男人更不会后悔爱你!”

莫七娘的心在那一刻几乎沦陷了,但是她不能,她心早就随着纪刑风去了,哪还能容得下一个楚倾羽?

“楚倾羽,我不能爱你!”

“为什么?因为年龄吗?因为世俗的目光吗?”楚倾羽几乎被她的话激怒了,“我爱你,我不在乎这些!”

“你不懂!”她转身,“原因在于我,我不在乎世俗目光是什么,但我在乎我的心,我一旦决定去爱,心裏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可是我心裏现在还有纪刑风,所以我不能爱你!这对你,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当七娘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楚倾羽终于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让彼此的心都在煎熬,终于,莫七娘缓缓地开口,“楚倾羽,我已经累了……玩不起了……你走吧……”这话从喉咙里冒出来,七娘的胸口却闷闷的。

良久,只有风声肆虐在这荒山上,摩擦着树上的枯枝,发出如同女人哭泣般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永远没有尽头……

七娘转过身,身后只剩那一片荒山和皑皑的白雪,一滴泪蓦然落了下来。

楚倾羽,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好吗?

楚倾羽,千万别再回来了!

楚倾羽,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狠得下心的。

楚倾羽,对不起……

一年后

除夕

云龙客栈

一个,两个,三个……

莫七娘依坐在云龙客栈的迎客门槛上,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悠远的目光落在长街的尽头,清秀的面容里带着几分醉意。酒坛子拿在手上,嘴角扬着微微的弧度。

四个

五个

六个

……

“老板娘!”臭豆腐的吼声再一次响起,“都大年三十了,您怎么还坐在这裏啊?您要是不想做生意了,你就说一声,别老叫我一个人在这裏瞎吆喝!这客栈可是您的,不是我的……”

“好了好了!”莫七娘不耐烦的挥挥手,“我才坐了多久呀?”

“您都坐了两个时辰了,还不久?”臭豆腐哪肯放过偷懒的老板娘,“一个女人家,喝酒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啊?咱们云龙客栈的脸都给您丢光了……”

“臭小子,你不想要工钱了啊?老虎不发威,你到真以为你老板娘我是只病猫啊?”

“病不病猫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您是只醉猫!”臭豆腐依旧咄咄逼人,谁叫莫七娘平时宠着惯着,这不,爬到头上来了吧?

莫七娘见硬的不成只还来软的,双手一合,“臭豆腐大爷,您就行行好,让我再坐会儿行吗……臭豆腐……”

“不行!”

“诶,我真是惨啊……好心没好报,想当初我在街头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点呀?那时候多乖啊,要你吃你就吃,要你喝你就喝……对了,你有没有记得,那时候你还尿床呢……”,莫七娘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奸诈的笑意。

“老板娘,您怎么又说这个?”臭豆腐急得脸都红了,他最怕老板娘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了。

“我没说错啊,想当年你长得多可爱啊,那个屁股圆圆的,嫩嫩……”

“我不管你了!”臭豆腐脸一红,撒腿就躲厨房去了,他这张脸才真是被丢光了呢。

“哈哈哈……”莫七娘放肆地在门口笑了许久,终于把那臭小子给赶跑了,她得意的酌了一口小酒,继续回头做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七个

八个

……

莫七娘在心裏默默的数着,忽然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了;

纪刑风,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自己嫁给从这街上走过的第十个男人,要是到时候来个缺鼻子少眼的,你可别后悔死!”

这回是真的……

九个

十个

当莫七娘数到第十个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双噙着笑意的眼睛,莫七娘忽然笑了。

楚倾羽,我不是叫你别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