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红的血喷溅雪地上,像落了一地破碎红花。书生和勺子虽然只能看见听见,不知和尚心中所想。可是此情此景,却足以让他们感同身受。一瞬恍惚,梦境已不在雪地之中,而是又回到了他的屋里。
他不知做了多少噩梦,口干舌燥。宫女进来倒了茶水,他喝了一口,哑着嗓子问道:“可来了消息?”
“来了……”
“说。”
宫女低声:“无罪。”
手中的茶杯砰然碎在地上,他愕然看她,这几日他收集的太子罪证,足以让他死一百回,身背那么条人命,无罪?一时声音更哑:“朝廷不处置?”
“是,圣上让他们撤了折子。”
他怔了许久,忽然笑了笑,笑出声来,声音里全是失望和绝望。
“好,无罪……竟会是无罪。一夜三十七条人命也可以当作无罪。这音国的王法去哪了。”
“大人……”
这一声大人唤来,他又想起青青,抬手颤声:“点炉子,冷。”
那日的寒冬,一直冷到如今。每次一冷,就想起青青。
他上了几次折子,寻了几遍刑部大理寺,找了几次圣上,每次都被驳回、驳回……太子依旧逍遥法外。
他轻叹一声。
勺子看着那歇下金色袈裟,放下禅杖的年轻和尚从皇宫出来,踏雪而行,背影寂寥落寞,也不由叹气。片刻,那皇宫大殿已消失,也再无风雪。和尚要给他们看的梦境,已经结束。
勺子默然,她本不觉得会跟奇诡妖物打交道的和尚是好和尚,可是能控制这奇诡妖物而不被其操控的,内心可见并非凡人。但她没有想到,他竟有这种过往。
忆了千遍万遍的和尚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唯有眼底的坚定不变。他又念了几句经文,才继续说道:“我跋山涉水,想往西天问佛,途径山谷,意外坠落悬崖,却碰见了这只在古籍中听闻的昙花妖。于是我将它带出山谷,用它杀了许多为恶却逍遥法外的人。佛教中人不杀生,可这于贫僧而言,却是一种救赎。”
勺子暗叹,堂堂国师的位置不要,却做了一个苦行僧,只为了心中正义,期盼人间干净无浊。可仔细一想,她还是摇摇头:“天地六界,却只有你一人,又怎能真将这六界罪恶洗刷的干干净净。律法虽有漏洞,偶尔还会被小人践踏欺瞒,可也缺不了它。”
和尚微微弯身,语气平和:“施主所言无错,但贫僧会在有生之年,力所能及救赎世人。一个,便是一个,两个,便是两个。只要律法未得完善,我的寻佛之路也不会停下。”
勺子登时肃然起敬,立刻起身:“我去买肉!不对,给你做罗汉斋!”
和尚双掌合十,虔诚安详:“谢过施主。”
和尚是凡人之躯,吃过勺子灵气满满的斋菜后,内伤立刻见好。清晨勺子起来,雨仍在下,送热水去和尚房里,他又出门了。等她擦拭干净大堂桌椅,去买菜时,便听见宋大员外今早暴毙的消息。勺子默了默,知道是和尚所为。
中午,和尚谢过书生和勺子,准备带着昙花去往下一个小镇。出门时,雨势如常,淅淅沥沥的。和尚一手撑着二十四骨伞,一手抱着昙花盆,带着他的执念离开了。
勺子站在门口目送他,每次送住客离开,都会有莫名的失落感。可客栈嘛,都是过客匆匆的。
过了一炷香,雨势渐停,抬头看去,乌云遮蔽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天,终于放晴了。万物复苏,阴霾散去,天边悬挂万丈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