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抬眼望着白梓默乘上的那辆黑漆平头马车缓缓行驶,耳中听着马车的木轮撞击在巷中地上的石块的声音,直至那马车沿着羊肠小道离开,化作一个隐约的黑色小点,他这才收回视线,整个人一下变得懒洋洋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顺子,回府去。”
“好嘞。”小厮顺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却是笑吟吟地道,“主子,您莫不是喜欢上这位姑娘了吧?”
他与顾城之间,素来插科打诨,比寻常主仆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些。故而此时也能大胆地揣测主子的心意。
“说什么呢你。”顾城边走边伸出手,大力地弹了下他的脑壳,一张堪称英俊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倨傲来,微抬下颌,矢口否认,“就白梓默这个脾气,我会喜欢上她就怪了。”
“奴才看主子就挺好这脾气的,这位姑娘貌相又漂亮,难保主子不会对其动心呢。”顺子被弹了脑壳哎哟一声,却是继续说着。
“你呀,就跟那些女人家家似的,整日都不把心思放在别的该想的事儿上,八卦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顾城笑骂道。
“主子你就自个儿自欺欺人吧。说不喜欢,骗谁可都骗不过我小顺子。”走路间,顺子机灵滑溜地道,一对精光闪烁的眼里泛起狡黠的光芒。
“切,是吗?你小子管得可真够多的。”
顾城这回丢了一句嘲讽语气的回答之后,微垂眼眸,面上带着些许寂寥与失落。他对白梓默的心思竟已经这般明显了吗?明显到连顺子这小厮都能一眼看穿,笃定他对梓默暗生情愫。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掌下传来心静静跳动的奇异触感,他扪心自问,一声低喃渐渐飘散在风中,“梓默,我对你,究竟是何种心思?”
“主子方才说了些什么?顺子一时间没听清楚。”
“无妨,不过是,随心一问罢了。”
“喔……”顺子似懂非懂地嘟哝道,“主子的心思真难猜啊。”
顾城苦笑,唇畔那一抹素来飞扬肆意的笑,此刻染上了些许苦涩,他的心思哪里称得上是难以参透?
梓默,那样一个命相奇特的女子,才是真正如谜般令人猜不穿、看不透。
那些逗弄,那些挑衅,那些暗含着少年心思的字字句句,他是在何时,对这样一个如诗般的女子生起了异样的怜爱心思。
自从花灯会上的那一次邂逅,被这样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子所捉弄,让打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他,心底在懊恼羞怒的同时也泛起了一波波难以言喻的异样情愫。
不久前绣线铺子里发生的事亦是仍历历在目。被误认作梓默相公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竟莫名升起了一种名曰欢喜的情绪,叫他心潮澎湃,一时难以自抑。但白梓默接下来的冷淡漠然以及断然否认,也让他心中怅然若失,倍感失望。
“梓默啊梓默,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没了顺子不解风情的插话,男子温柔缱绻中又带着一抹溺人柔情的话语,伴随着这习习凉风悄然而逝,不留声息。
顾城回到顾府后,又到自己房中看了会儿书,但一颗心却始终躁动不安,难以平静。恨恨扔了书卷,忍不住问着贴身小厮顺子,“你说,爷今日的心情怎么这么起伏不定呢?”顾城半倚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交叠着双腿把玩手中的碧玉扳指,姿态慵懒,好不惬意。
“主子心中装了人,一颗心自然静不下心来了。”顺子乐颠颠地侍弄着他,给他剥了一粒波斯的水晶葡萄。
顾城张开嘴吞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在口中细细尝了两下,刚欲咽下,随即眉头一皱,“呸呸呸,有核!”
顺子忙替他接了核,不禁笑弯了眉眼,“主子往日吃这葡萄的时候,可没有过像是今天这般莽撞,今日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
“我在想那个白梓默。”顾城如实道,心中隐隐怅然,“你说,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个傻子王爷,荒废了大好年华吗?”
顺子也不知该出什么主意。只得一屁股坐在顾城旁边的椅子上,满面愁容,“如果当初老夫人没有退亲就好了,主子也能抱得美人归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顾城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一动。他与梓默,实则也曾是未婚夫妻啊,只是碍于种种阴差阳错,最后还是没能携手并肩。倘若不是老夫人执意以白梓默命硬为由,硬生生辞去了这门亲事,说不准,他此时也已经与梓默喜结连理,成为正式夫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