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仁寿二年。三月,骊山皇陵之战终结,河南王杨昭及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回返大兴。四月,河南王大婚。纳尚氏、梵氏、祝氏、杨氏四女为妃。李氏女秀宁者,于独孤皇后主持下亦入河南王府,因其年龄尚幼,故待其及笄后而完婚。六月,河南王妃杨氏诞下麟儿,取名“倓”。八月,独孤皇后病重,崩于永安宫,葬太陵。
仁寿三年。天子命谯国公宋缺入朝,缺不入,天子怒,逐以河南王为帅,内史侍郎裴矩为参军录事,领军一万南下岭南。大庾岭一战,缺弟鲁、智二者皆死,宋氏三万兵马全军覆没。缺率族人子弟等乘船远下西洋,自立于海外,海内自始而得一统。
仁寿四年。正月,帝幸仁寿宫,诏赏罚支度,事无巨细,并付皇太子广。夏四月乙卯,上不豫。秋七月甲辰,帝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冬十月己卯,帝与后合葬于太陵。次年改元“大业”。
大业元年正月,太子广正位,大赦天下。立妃萧氏为皇后。立河南王昭为皇太子。以裴矩为尚书左仆射。并立洛阳为东都,名太子与尚书左仆射营建新城。五月,吐蕃国国主皈依极乐正宗,举国内附。帝改吐蕃为都护府。七月太子妃尚氏生女,取名“秀芳”。十月,梵氏生女,取名“妃暄”。
大业二年正月,东都新城成。帝及太子移驾东都。
大业三年。太子昭以李靖、张须陀、秦琼、尉迟恭等为爪牙,率军三万,北击东突厥。白道、阴山二战,斩首八万,虏二十万。阿史那家族为之一空。突厥“武尊”毕玄欲挑战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一招即败,死无全尸。十一月,西突厥大权为百里独步所得,独步入朝上表称臣,帝许为藩属。
大业四年,帝以裴矩经略西域。汉时班超故事,得重现于今日。吐谷浑、铁勒、伊吾等国皆灭,帝分设西域都护府以辖其地。七月,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于东都设无遮大会,广邀禅、天台、法相、华严、三论等诸宗高僧辩论。经七日夜而无人可发论难之。诸宗公推极乐正宗为天下佛门之首。
大业五年,南蛮白虎王发兵入南天竺,灭小国十数,仍向东都上表称臣。帝亦许为藩属。
大业六年,帝命高句丽王高氏入朝,高氏拒诏不入。帝命太子昭领兵三万以讨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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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春秋战国时,有燕将秦开大破东胡,拓地千里。燕国筑北长城。西起造阳,东达襄平。秦始皇二十六年,秦国灭燕,天下归一,分全国为三十六郡,辽东郡仍沿袭燕国郡制,郡府设于襄平。东汉末年,公孙度割据辽东,定都襄平,为天下雄城。后公孙氏为所灭,经曹魏及西晋两世,襄平始终为汉家天下。惜晋室南渡后,辽东土地尽落胡人之手。东晋元兴三年,高句丽崛起而据辽东之地,改襄平城为辽东城。襄平一名,至此废除。至今,却是已经整整过去二百多年了。
相隔二百载悠悠岁月,汉家子弟终于再度横渡辽河,兵临辽东城下。经历前日在辽河岸边的前后两战,城内的高句丽军野战精锐,已经全被扫荡得干干净净。此刻依旧据守城中者,不过万余老弱残兵罢了,委实不足为虑。今日一战之后,这座被高句丽人占据了二百多年的汉家名城,终能重回汉家之手。有念及此,大隋太子杨昭的心中,霎时间更禁不住为之一阵火热。
他回过神来,举目四方环顾。目光所及之处,但见三万黑盔黑甲的大隋精锐战兵,此际正列成数个方阵,整整齐齐地分布于辽东城高墙之下。人似虎,马如龙,盾牌如山,刀光胜雪。冲梯、云车、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环列排置,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推出作战。森森杀气冲天透发,直使万籁俱寂,一派落针可闻。雄伟坚固的辽东城,此际只如怒海孤舟,随时也可能颠覆翻倒,然后被这股黑色的海啸——彻底吞噬。
杨昭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高举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帅台之上的程咬金立刻抖擞精神,用尽全力挥动鼓槌,狠狠敲向那面牛皮巨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如雷鼓声响彻云霄,由缓而急,终于形成狂风暴雨般的浩大声势。大隋皇太子握拳向天,运气扬声道:“大隋,必胜!”
清越声音远播十方,哪怕轰鸣鼓响,亦不能将之掩盖分毫。城上城下的数万兵马,霎时间人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三军纷纷高举刀枪,齐声呼喝道:“大隋必胜,太子必胜!大隋必胜,太子必胜!大隋必胜,太子必胜!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声雷动,直冲霄汉。
海啸山崩般的呼号声犹未竭止,辽东城内,骤然另有龙吟长啸扶摇而上,竟将三军呼号也尽数压下。啸声之中,一道魁梧人影昂然立于城头,传声道:“高句丽国奕剑师傅采林,有请大隋皇太子殿下上城头相见。不知殿下可有胆量否?”接连重复三遍,方才止歇。
奕剑师傅采林?杨昭剑眉轻扬,虽觉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尚沉吟未答,秦琼与尉迟恭二将早策马从旁赶上。秦琼凝声道:“两军交战,主帅不可轻动。什么奕剑师?太子不必理会他。”尉迟恭也点头附和道:“老秦说得对。太子,尽管下令攻城就是。沙场杀伐,拼的是三军用命,将士上下一心,可不能讲甚匹夫之勇。”
杨昭微微一笑,道:“两位将军说的乃正理。不过两军交战,士气为先。傅采林既然开口相邀,我若不出,岂非徒长别人志气,反杀自己威风?何况高句丽奕剑师之名,我也久仰。今日有缘,正好相会。”
秦琼和尉迟恭齐声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太子,两国交兵,无所不用其极。恐防此事有诈啊。”
“有诈又如何了?”杨昭又是一笑,道:“无论他有明枪暗箭,又岂能奈何得了我?两位将军放心。且各自回阵率领军马,待我发施号令,便挥军攻城吧。”吩咐已毕,他脚下轻踢马腹,策骑急驰。眨眼工夫,单人匹马已冲出阵外。堪堪将至辽东城城下时,杨昭朗声清啸,纵身越离马背,身若旗花火箭破空直上。辽东城城墙高逾十丈,天下间任何轻功也难一蹴即至。但杨昭身在半空,却施展“雷神疾电”,轻轻巧巧地凌空一个转折,于力尽之处再度急起冲天,身若鸿毛飘然落于城头,足下片尘不惊。城门楼上的高句丽守军固然人人变色,连傅采林也禁不住双眸收缩,失声赞道:“好轻功!”
“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阁下就是傅先生吧?”杨昭拱拱手。俯首凝望,只见眼前人身材高大魁梧,但却拥有一张长长马脸。额高颔兜,巨鼻鹰鈎,眼小嘴细。说好听点是相貌清奇,说不好听的,则是丑陋古怪。若非身上的如雪长袍与披肩乌发还稍显飘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眼前此人竟然就是高句丽国第一高手,奕剑师傅采林。
杨昭凝神打量傅采林,这位高句丽奕剑师也同时凝神打量着眼前这位大隋皇太子。却见对方一身戎装,气宇轩昂,英武不凡。其气势既不特别空灵飘渺,也不威凌逼人。平平淡淡,似乎并无太多特殊之处。可越是探察下去,越觉对方似是大海冰山,根本无能猜度其深浅。足见其返璞归真,已至神而明之的至境。
傅采林心下一沉,对于今日次此事究竟能否成功,信心又消了半分。然而他身为高句丽的大宗师,其身份地位,和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在大隋的地位相比也不差半分。平时受了高句丽王的供养,这关键时刻也由不得他犹豫退缩,只能挺身硬扛到底了。他定了定神,同样拱手道:“在下正是。太子殿下,久仰了。在下已经略备薄酒,这边请。”
话声落下,他侧身作出款客之姿。杨昭顺势望去,只见城门楼内安置了张石桌,桌上除去酒壶酒杯以外,还搁着柄造型古拙高雅,泛放荧荧青光的长剑,正是傅采林赖以闻名天下的“奕剑”。身为当代最享负盛名的剑术名家,居然没有把兵器带在身边,傅采林此举无疑是要向杨昭显示自己绝无敌对之意,同时也对自己身手拥有绝大信心。
只不过,杨昭却没有义务跟随着对方的步调去走。他从城垛之上迈步而下,淡淡道:“喝酒倒是不必了。傅先生,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傅采林微笑道:“其实也别无他事。傅某久闻太子殿下武功卓绝,今日见面,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大隋是中华上国,向称诗书礼乐之地,仁义道德之邦。又知泱泱大国,不崇武力,唯以德服人,所以才能出了像太子殿下这样的年轻俊杰。比起我们边鄙小邦,因为未得教化,所以只懂得一味好勇斗狠,可是天壤之别了。惭愧,惭愧。”
傅采林这几句说话,明显暗藏机锋。杨昭皱皱眉头,也不耐烦和他兜圈子。当下单刀直入道:“我大隋陈列城下的三军将士,今日尚未朝食,只等入城呢。傅先生想要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无谓再多兜圈子浪费时间。”
傅采林原本想以言语设下陷阱,徐徐引得杨昭入局。没想到这位大隋皇太子根本不吃自己这套,直截了当就说出了要“灭此朝食”四字。不过大宗师就是大宗师,神经反应高人一等。他不动声色,向后退开几步,从怀里取出一份帛书双手捧起,微微弯腰道:“高句丽向来是大隋藩属。上次大隋天子见召,我国国主之所以未曾入朝晋见,全因为身体有恙不能远行,以至于令两国之间生了误会。战火一起,不过徒使生灵涂炭而已,对于贵我两国,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裏是我国国主亲笔所写的谢罪表章,请太子殿下收下。只要大隋大军退去,我国国主不日必定会亲自入朝觐见,向大隋天子请罪。”
“傅先生,这种幼稚粗陋的缓兵之计,也无谓拿出来献宝了吧?”杨昭低声轻笑,道:“高句丽国野心勃勃,岂肯长久屈居人下。现在只不过见形势不利,所以暂且虚与委蛇而已。退兵之后,贵国国王当真就会入朝晋见?呵呵,傅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如此所为,是在同时侮辱我们双方的智慧吗?”
傅采林面色变了变,抬头沉声道:“大隋是礼仪之邦,如此无故加罪于我国,硬要挑起战火以夺人基业,难道不觉得太无耻了么?”
杨昭摇头失笑道:“两国相争,当然无所不用极其,有什么无耻不无耻的?我大隋是礼仪之邦不假,但一切仁义道德,却只会施给我们自己的中国之民。等到辽东之地归化大隋之后,我父皇自然也会对辽东百姓厚加优遇,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傅采林双眸内精光四射,紧紧盯着杨昭,一字一顿道:“我高句丽在这辽东土地上兴邦立国,已垂二百余年。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的根。隋朝皇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竟妄想染指侵略,此举为天理道义所不容,到头来一定只会碰个焦头烂额,身败名裂的下场。”
双方已经撕破面皮,杨昭也不再和对方假客气。冷笑道:“辽东土地,本来就是我中国汉朝时候的乐浪郡。只因为五胡乱华,晋室南渡,所以才一时无暇管理。高句丽乘乱窃据辽东达二百年,现在也好应该物归原主了。大隋收回中国故土,更是理所当然的应天顺人之举。至于我父皇身后声名如何,哼,那也轮不到你们来胡说八道。”
“既然太子执意如此,那么傅某就只好得罪了。”傅采林轻声长叹,反手向身后抓去。搁在门楼之内石桌上的奕剑立刻自行跳动而起,随即如磁摄铁般投入了傅采林掌间。他以某种快逾闪电,却又优雅无比,甚至每个动作转折,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奇异手法,拔剑出鞘。
刹那之间,四周的整个世界仿佛全都消失了。无垠黑暗虚空之间,就只剩下了两人一剑。这位高句丽奕剑大师尚未正式发招,所牵动的气势已经玄异神奇如此,其修为之高,绝对已经胜过了当年的“散真人”宁道奇与“武尊”毕玄。
自打当年在皇陵一战击杀朝阳天妖以来,八年间杨昭虽然也统领兵马打过不少硬仗,却再未遇上过如傅采林这般水准的绝顶高手。今日之战,毫无疑问将成为他八年以来所经历的最严峻考验。大隋皇太子深深吸口气,喝彩道:“好一着奕剑术,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傅采林沉声道:“久闻殿下亦精研剑术,与此道造诣早已出神入化。傅某不才,要向殿下请教。若侥幸得胜,还请殿下跟傅某往平壤走一趟。”话声未完,却更不管杨昭根本两手空空,奕剑已然刺出。剑锋划过一道超越人间美态,具乎天地至理的弧形轨迹。两者之间的距离仿佛突然扩大逾倍,令任何人也为之神晕目眩,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