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铺天盖地逼近的那双眼瞳的深蓝,以及天空缤纷的绯红色晚霞,如记忆深处珍藏的童话故事中最纯净的白雪,那么纯净那么美,不染一丝尘埃……
是谁?是谁在耳边说话?
可是听不见了。
忽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那少年纯净空灵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诉说:我就是用这双眼睛找到你的。我就是用这双眼睛找到你的!
我就是用这双眼睛找到你的……
空气中飘散着似曾相识的香气,是风带来了花瓣里的精灵吗?
柚子的清香、烟草琥珀以及木质沉稳的香气清晰地侵袭着心肺。在这些熟悉的味道中隐约还夹杂着另一种充满蛊惑的气息,如罂粟花开时的颓废与华美;Slopium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
想要倒下。
想要躺倒在花海里,和那个面目俊美的少年再次手牵手,一起抬头看天空里飞鸟翅膀划过的痕迹,看那飘来飘去的洁白云彩变幻着姿态……
就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吧!
闭上眼睛吧。
什么都不想了,只记得这瞬间的美好,而且只有美好,只有美好,美好……
不再有后来的痛苦,也没有分离,没有背叛,只有他手心的温暖、他深蓝清澈的眼、他许下的诺言……
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逐渐不再清晰,是真的、真的要睡着了吧……或许在梦里,能够再重温和那个俊美少年一起捉迷藏的梦境……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
“佑汐!”
“佑汐!!佑汐……”千辰准确地抓住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赶在那个身影倒下前牢牢地接住了她的身体,随即无比愤怒地瞪视着身侧那个惊讶而有些失措的身影大声吼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把她牵连进来!!你刚才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你有什么招数都尽管对着我来就好了!!看着她出状况,害她受伤,对你来说就真的很有报复的快|感吗?!!”
“哈!我该微笑吗?!我怎么知道她听到我的表白竟然会晕过去?!难道我在她心裏竟然这么重要吗?所以她激动得晕过去了吗?哈哈……”森先是被突兀的一幕大大地惊怔住,随即大笑。笑得狂妄而疯魔,然而笑容里分明隐藏着极致的疼痛和惊慌。
他竟然又害她晕过去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并不想她晕过去的!
他说那些话只是想让她的情绪激动;他只是渴望她能多看他几眼;他只是奢望能够用那些过激的言行来引起她对他的关注!
可是,为什么她竟会突然晕过去呢?
她不该是那么软弱的!她也不会经不起那些话语的刺|激!!那么她晕过去的原因是什么……
他脑中暗光一闪。然而当眼睁睁看着她依赖地倒进那个怀抱里,他的心立刻嫉妒得像被碾碎的湖面,听得见寒冷碎裂的声音。
“放开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着了魔般清晰地在大厅里响起,“我不准你这样抱她!”
骚动的大厅顿时变得静谧无边。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森。他脸上惯常的冷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强制压抑的平静。他定定地走向抱着紫佑汐准备走开的千辰,声音狂傲而专制:“我叫你放开她没有听到吗?!”
“我会负责送她去医院!”他挡住去路,几乎是命令地这样说出口,“把她交给我!!”
“不!”千辰避开那双伸过来的手,眼神冷酷地拒绝,“我绝不会交给你!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碰她!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做出更恶劣的事情来?!要我把她交给你,简直是做梦!”
两个少年就这样在拥挤的大厅里对峙着。
空气中不时闪耀出暗红的火花。
“不要!不要放开……不要放开手……”
睡梦中的紫佑汐忽然轻声发出痛楚的呻|吟。
千辰立即更用力地抱紧她,低声温柔地安慰:“不要怕,佑汐!我就在这裏,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开你的。不要怕……”
仿佛真的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力量,蜷缩在他臂弯中的身影缓缓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更深更紧地躲进他的怀抱。
心脏似乎被人用冰刀用力剜过!
森的身躯微微一颤。
面前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刺伤了他,他的眼睛就像是结了薄冰的湖面,定定地凝视着陷入昏迷的那个人。几缕蔷薇色的发丝散落下来覆盖住她的额角,衬托得那张如郁金香般动人的面容更加苍白透明。然而他越是细看她,心中疼痛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那天他信誓旦旦地向千辰发出挑战,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没有信心,没有把握。他的所有强势、所有自信全部都是伪装出来的,在事实面前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你到底让不让开?!”
千辰又急又恨地瞪着森,恨不得用目光把他杀死,融化。
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森浑然忘我地站在那里,心中前所未有地绝望……
看着两张同样俊美的脸上近乎失控的表情,嗅觉敏锐的记者们抓住机会不停地按下快门,抢拍不同角度的镜头。
围观的人群先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继而似乎渐渐看出了一些什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看出来没有,好像他们俩都喜欢那个女孩呢?”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真想不到原来森·瑟基喜欢的人居然不是那个金发大美女,而是这个蔷薇色头发的女生噢。”
“你们猜那个女生喜欢的人是谁?应该是抱着她的少年吧?你看她晕倒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他的手!”
“我觉得她喜欢的是森啦!没看到她听到他几句话后就激动地晕过去了吗?所以,她在乎的人应该是森!”
……
“发生了什么事?汐汐怎么会晕倒?”
突如其来的女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一个身穿素雅套装的美丽妇人分开人丛走了出来。她高贵端庄的气质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那些曾经见过她的记者更是兴奋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反应过来后才大声惊呼:“紫夫人!她是紫夫人——10年前名震商界的传奇女性!想不到今天我居然可以重新目睹她的風采!”
“她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年在紫氏企业遭遇瓶颈的时候,她力挽狂澜,创造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奇迹,一度成为紫氏企业的实际掌权者。不过后来随着她丈夫和别人生下的那个私生女的出现,她就黯然引退了。从那以后,紫家的事务逐渐转由她丈夫的妹妹掌管。”
“噢。我还听说在她丈夫离世后她曾经带着女儿去澳洲一个偏远的地方避世呢……这次可得抓住机会多拍几张照片回去跟社长邀功。我们社长可是非常崇拜她的哦。”
“大家静一静!”
眼看现场越来越混乱,主办方终于派人站出来圆场:“对不起,由于发生了突发事件,今天的大赛暂时先进行到这裏,大家回去继续准备明天的比赛。”
然后他恭敬地来到那妇人面前微微鞠躬:“想不到紫夫人今天会大驾光临会场,不胜荣幸!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说完向大厅周围的保安主管使了个眼色。
收到指示的保安立即开始疏散人群。四周逐渐安静下来,那些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企图偷听一些内幕的人都被保安队长亲自“请”了出去。
偌大的大厅里最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道身影。
森依然固执地挡住千辰的去路,眼神是不顾一切的执拗和狂热。
而千辰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森,你别这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应该要替佑汐考虑下吧?”宫星烨着急地来回打量着两个水火不容的身影。他相信如果千辰不是因为抱着紫佑汐根本腾不出手,这两个人现在绝对已经打起来了。
“我没有意气用事……”森的眼底一黯,深蓝色的瞳孔瞬间失色,随即无措而低哑地吼起来,“我是真心的!我喜欢她,并不想真的伤害她……”
“可是你还是伤害了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那个高贵的妇人。她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和愤怒,警告地看着森:“如果我女儿有什么事,我不会饶过你的!!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再继续纠缠她!!请你以后都离她远远的!最好从哪来回哪去!!永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千辰诧异地看着紫佑汐妈妈激动的身影,隐约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某些暗示,但是内心焦灼的情绪很快把那些模糊的影像掩盖。
“阿姨,我们还是赶快送佑汐去医院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焦急地提议。
“不用去医院了。千辰,你抱着她跟我来!”
“好。”
千辰抱紧昏迷的紫佑汐绕开一动不动的森。一行人迅速地走远。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森才猛地一把握紧了手指!
他,始终还是插不进去……
即使让所有人知道他刚才表白的话是出自真心又怎样呢?他根本不是被她需要的那个人啊……她晕倒时情不自禁去抓的是那只手,她无助时满心依赖的是那个怀抱,都不属于他……
深蓝的眼瞳里缓慢地弥漫出浓厚得如原始森林隆冬的大雾,森感觉到心脏那里一阵揪心地疼。那个人……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拿走他想要的一切呢?他温暖的家,他崇拜的爸爸,他锺爱的“天使之弦”,以及他现在唯一想要抓住的人……
命运,为什么对那个人如此丰厚,对他却这么吝啬而残忍?!
他恨!
他真的很恨!
他终于情绪失控,仰望头顶痛苦地大吼:“我只求把Cynthia还给我!只要她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就满足了,什么都可以不再计较,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就连这个唯一的愿望,命运为什么也从不肯关照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所以才会让我什么都失去?一无所有?!”
“森,你不要这样……”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宫星烨同情地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叹息:“你应该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Cynthia 的,而佑汐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跟他说这些有用吗?!他的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一个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是满脸绝望和愤恨的盛雪。
从刚才森进门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可是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在他眼里仿佛是透明的空气。
他根本看不见她!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另外一个人!
哪怕她的心痛得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他却根本懒得看她一眼。那个紫家的女孩有什么好?他却委屈求全地当着那么多人做尽所有献媚之能事!
他不止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盲了!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瞎,心没有盲,为什么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却始终看不见她?!
“雪儿……”宫星烨隐忍地叹息一声,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从他那张温和清秀的脸上闪过。
控制住心底的复杂感情,他给了盛雪一个安慰的眼神:“森只是一时冲动,等他明白佑汐并不是Cynthia,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森就悲愤地甩开了他的手:“滚开!不用你来管我!!谁也不要理我!我谁都不需要!不需要……”
可是颤抖哽咽的嗓音却透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宫星烨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没动的盛雪,问她:“我准备带森到收藏店休息下,你要一起去吗?”
盛雪冷淡地没有回答他,却抢在他们离开前转身,自顾自地走出了空荡荡的大厅。
她现在很想一个人静一静,尽情地发泄心中的情绪。
紫家别墅。
柔软洁白的床铺中央,床上的身影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梦呓与轻哼,一些简略模糊的字眼隐约传进房间内的人耳中:“……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丢下我……”
室内随即静寂到极点。
隐约藏匿着某种不安的气流。
千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困窘而寂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最近两次的晕倒事件联系起来仔细地分析。然而越分析心中越困惑,事情似乎正在朝他最担忧的方向发展了……
他竭力回忆起所有可疑的场景,发现几乎每次只要森一出现,佑汐的表现和反应就会非常反常。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沉默下去。
或者应该立即去找森。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利用她来报复自己,那么他宁愿投降;他服输,但是绝对不可以再连累佑汐……
笃笃。
卧室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紫家的高级私人医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这裏的女主人——明显憔悴很多的紫佑汐的母亲。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随即微微摇头。
两个人走到阳台边,开始低声交谈。
“高医生,怎么回事?”
“夫人,恕我直言,根据我的判断,小姐的晕倒和7年前的经历有关。”
“什么?!她不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吗?不是已经摆脱那个梦魇了吗?怎么还会……”
“可是要知道被催眠的记忆并不是永远都可以被封存的。在适当的条件刺|激下,很有可能部分记忆会逐渐苏醒过来。”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她会重新想起所有事情……”
“夫人不用心急。我也并不能肯定小姐的记忆正在复苏,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找到诱发小姐晕倒的原因。”
“让我好好想想!之前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啊……”
千辰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突然站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阿姨,对不起。”他眉宇间满是忧色,愧疚地低下头,“或许我不该隐瞒你,事实上……这并不是佑汐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你说什么?”紫夫人立即怔住,死死盯着面前俊朗的少年,语气压抑不了的生气和指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千辰!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还对我隐瞒这种事?你真让我失望……”
“我很抱歉!”千辰声音干哑,停了停,有些哽住了,“我以为我可以把她治好。我以为一切都是偶然的、暂时的。可是、可是没想到她却越来越严重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
看着他过分自责的神情,紫夫人终于有些不忍了:“阿姨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刚才只是因为着急才批评你。你不会怪阿姨吧?但是,你必须如实告诉我所有发生的事情!可以吗?”
千辰点点头,正要开口的时候——
“妈妈!”床上的身影突然轻声唤道。说话的两人立即停下来,一起朝床边奔过去。
结果却发现紫佑汐依然闭着眼睛,并没有苏醒过来。
然而当他们失望地准备重新折回阳台的时候——
“妈妈,我好痛……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裏。我不要继续待在这裏……”
这一阵呓语般的低喃让床边的两个人都骤然变色。
“佑汐,你哪里不舒服?你想去哪里?”千辰立即紧张地伸出手去握紧她的手,“……我会守着你的,一直守着你。你醒来后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而不远处的紫夫人听到这些话之后却呆若木鸡,脸色苍白如纸,神色恐慌不已:“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她真的想起来了吗?怎么办?!我没有看错,他是他!他真的就是他!如果汐汐被他认出来的话……不行!我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再见面!!”
“阿姨,您怎么了?您在说什么?和谁见面?”千辰诧异地转头凝视着语无伦次的紫夫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您知道什么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他恳切地望着她,眼神充满期待。
只要是和佑汐有关的,他都渴望知道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刚才听医生提到7年前的事情,他当时几乎就忍不住要问个明白了。事实上,从他刚来到四叶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家中的很多忌讳就曾经一度让他很困惑,例如不许说“夜”字,不许提澳洲的往事,还有严禁佣人们谈论讲述私生子这类话题。这些事情都曾经让他觉得这个家中似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
空气突然静止下来。
“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精明的医生看出女主人欲言又止的神色,立即知趣地提出告辞。
“好的。您慢走。”
等高医生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外后,紫夫人才神色凝重地对千辰说:“跟我去书房,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