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当我抵达医院时,几乎所有平阪帮的帮众都在现场,占据了充满消毒药水味的走廊。「大哥!」电线杆最先发现到我,并立刻跑了过来。他头上的绷带还渗出鲜血。看到一群强悍的少年黑道们,如同被人踏碎巢穴的老鼠一样,个个都满脸憔悴。我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更惨吧?一想到这里,连话都没办法回了。「二哥们也来了啊!?」从背后传来阿哲学长们的脚步声。原来是宏哥开车,追着我的脚踏车过来的。「第四代现在怎样!?」阿哲学长几乎是用抓住对方的方式询问电线杆。「正在加护病房。」「听说是被球棒打伤的!」「目前还没有意识。」「可恶,都是我们……」「如果我们跟在身边的话——」身体的平衡感好像掉落泥沼般的消失,我差点就不支倒地。若不是宏哥从后面将我撑住,大概已经直接趴在走廊上了。我被带去坐在合成皮制的沙发上。墙壁触碰着我背部的冰冷感,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地舒适。少校拚命安抚着帮众要他们冷静,并微微地听见他在做询问案情的声音。当电线杆和石头男回到事务所时,看见大门是开着的,事务所里面也被砸得一团乱。第四代则是正在书房里遭受暴行。听他们说,袭击的人大概有五、六个。而电线杆头顶上的伤,就是对方在撤退时用球棒给予一击所造成的。「平扳大哥并没有在里面,是叫手下们集体偷袭的。」「那群废物,若是我在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碰到壮大哥!」「绝不能原谅!」「如果没有落单……」帮众们的声音,在我的内在意识和外在触觉的界在线不断地弹开。没有错。第四代一个人待在事务所。因为所有帮众都为了到会场担任警备而外出了。这就是——炼次哥的目的。我怎么会没发现呢?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炼次哥自己也曾说过,他是为了要杀死第四代才回来的。然而,在心里面的某处——包括我,大概也包括第四代——都太小看他了。认为炼次哥应该不至于直接向第四代下毒手。其实那只是倒映在酒杯中的幻影而已。相信的人才是白痴。恐怕炼次哥就是连这一点都计算在内了吧?没有发现到这点的我,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我们一直待在医院等到太阳下山为止。虽然医生和护士都叫我们赶快回去,但却没半个人愿意离开。当听到结束治疗,虽然还是谢绝探视的状态,但电线杆和石头男却硬是说要见到第四代,因此被允许短短两分钟的探视。全身挫伤加上有几处的骨折。内脏出血。头部也有挫伤,目前意识尚未清醒。医生只是冷冷地说明,表示伤员目前无法说话而且还未脱离险境。躺在个人床的第四代,让我不得不想起当时的彩夏。被氧气罩盖着、毫无血色的脸孔,弹性绷带包着的头部.双眼紧闭着连动也不会动,完全看不到野狼的锐气了。由于背后的帮众们有的大声呼喊着第四代,有的激动到说绝不原谅对方、要把对方杀了之类的话,我们一群人因此便被赶出了医院。「阿哲大哥,你们不是已经查到他们的窝藏处了。」在天色昏暗的医院门口,石头男激动地靠近阿哲学长询问。「把他们全杀了!」「别以为动过壮大哥还能够活着!」「喂,你们冷静点。」「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冷静!?」「就算对手是平阪大哥也不会手下留情!」帮众的怒吼听起来格外刺耳。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还热热的柏油路上,并前往脚踏车的停放处。好不容易手抓着把手才能站直,接着我拿出了手机。嘴巴一边念着「报告」一边传简讯给美嘉姊。对于自己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担心活动的事情,我不禁感到非常可笑。然而,第四代是负责人。必须要先通知她才行。接着打电话给艾丽斯。「……嗯。我听说了。情况如何?」就连艾丽斯的公务员语气,在这种时候都令人感到温暖。「还没有意识……医生说可能有生命危险。」「是吗……我们太过愚蠢了。看见自己的作为就想吐。」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便挂上了电话。但很神奇的是,我在这个时候竟然对炼次哥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忿怒。那个人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心里面有这样的想法。我的忿怒是针对自己的。将脚踏车车架踢起,踩着踏板的脚踝感觉痛到就像快要断掉一样。我该去哪里呢?我试着想象自己拿着球棒杀到炼次哥那儿,然后从太阳眼镜和头部给他直接劈下去。但温温的风却将这个景象给吹散。不可能的。我既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身体里更不存在这股气焰。还是回到艾丽斯那儿吗?怎不可能?这样一来就是名符其实的废物了。明明早就决定,我是为了帮她背负那一丁点的痛苦而陪在她身边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渺小,而将无法背负的痛苦一同带回去呢?靠自己去想,自己决定吧!我一边以咿轧作响的膝盖用力踩着踏板,一边告诉自己。*当我一回到家马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部落格。就是这个周末了!首场登台就从赤阪开始!为了不能到现场观看的来宾们,当天我们将从会场更新部落格,为各位提供最狂热的现场状况!从手指间不断流出虚伪的广告词,感觉很恶心。但这是我的工作,不能不做。我无法接听美嘉姊所打来的电话,宏哥和少校也有来电,但我只能视而不见。因为若是现在和其它人说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喊叫什么鬼东西出来。由于恰好有堆积如山、希望演唱会当天可以进行采访的申请,因此我寄送了时间表等许多的必需数据给对方,顺便也重新排定了行程表。就这样,日期很快就变成了隔天了。当把所有手边的工作处理完之后,我从计算器桌前的椅子站了起来,这时才终于发现到房间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热气。我将窗户给打开,一阵凉风忽然吹进了房里,我的眼皮感觉刺刺地疼痛。明明天空上没有半颗星星,但地平面上却洒满着光亮。犬概在地球的另一端,太阳正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照耀着大地。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为了逃离内心痛苦的杂务都做完了。因此,我清楚地明白,在我眼前有一股将要爆发出来的激动。我的眼皮内浮现出第四代像泥土一样没有生气的脸色,即使我刻意地不去回想也是一样。我的肚子就像吞进了水银一样地感到疼痛。终于发觉到热气的真实身份。那并不是愤慨、不甘心这种情感能够形容的。现在的我,非常清楚地针对将第四代害成这副模样的炼次哥——憎恨他,希望让他也遭受如同第四代一样的遭遇。握住无力的拳头,仍然是不停地颤抖。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很想把个人给杀了。炼次哥曾经说过。在不久的将来.和我之间的友谊也会被破坏。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就照着他所说的一样,却是以这么差劲的形式。下次见面就杀了你。那是我的台词。我要杀了你!你竟然敢对我的大哥……拳头开始恢复力量。感觉好像手指间就快要渗出血来。我一定要杀了你。将炼次哥——杀了他?要怎样杀?颤抖不断攀升到我的嘴唇上。我拚命地紧咬着它。我是头昏了吗?到底在想什么呀?拥有和第四代旗鼓相当的强度,并且具备第四代所没有的残暴,对于面对这种人,我到底又能做什么呢?从手指陷入的手掌中,这般憎恨被热融化而掉落。从窗户穿进来的夜风让我的耳朵渐渐冷却了下来。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感觉如此不友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怨恨」这种情感,会这么强烈地黏附在心中。原来炼次哥这五年来,一直都抱持着这种感受?明明用泪水把它给冲洗掉,那样会更令人感到轻松的。我一定办不到。持续着这种憎恨,并将它拿来当作刀刃。我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做了。我只是个高中生而已,也刚好只是和第四代有人情的来往才举杯结拜,一旦那边的世界露出暴力的一面,我也只能畏缩着不知所措。我将身体投入床铺中。如果真有我能做的事……我觉得应该是守护在他病房旁才对。我已经接触过不少不同种类的死亡,已经习惯了。所谓习惯死亡,意味着自己也一点一滴地死去。若第四代真的就此不回来了,位在我心中的宽敞房间,是否能够以空荡荡的状况永远上锁?即使如此,我也应该一直陪伴在第四代身旁才对。因为,我已经习惯疼痛了。*隔天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心情糟到不得了。甚至有点想吐,视野还模模糊糊的。我好不容易才接听了美嘉姊打来的电话。「壮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