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京区和丰岛区交界,有个十层楼高的新建办公大楼。正门直达大马路,有著彷若削去长形四角锥尖端的前卫造型,铺满玻璃的墙面直接反射春天的阳光,门口立有「欢迎承租」的看板。我手遮在眉头,遮挡阳光,仰望整座大搂。『我们已经查到爱丽丝人在哪里了。』昨天在平坂帮事务所集合开作战会议时,少校突然宣布:『我分析过你给我的影片。环境音有车站的发车音乐,所以找起来很轻松。』能不假思索地说「很轻松」,更是令人敬佩。『所以我们就调查了少校标记的可能范围,发现这栋新大楼是登记在紫苑寺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名下。』阿哲学长接著说:『那房间也满新的,所以应该不会错。』这就表示,当我将时间浪费在灰心丧志时,他们早就推进到足以触及爱丽丝的位置了。虽然每次都是如此,但仍旧让我深感自己的窝囊。会主动请命做周边调查,也是为了填补自己的亏欠。我花了十分钟绕行大楼外围一圏,观察各楼窗口,大大小小各层级出入口与地下停车场等设备,接下来是真正伤脑筋的部分。我必须详实调查爱丽丝是否真的在这里,被关在哪层楼的哪个房间,藉此立定作战计画。不能躁进,这次调查只是为了编造一个能混进大楼的好掩护。我接近正门,用手机拍摄各楼导览板。这里有哪些公司也是重要的资讯。大部分楼层都是空的,所以空房间也相对地多,也许真的很适合用来囚禁一个小女孩──「你已经来啦,还满快的嘛。」这话让我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有个穿白袍的人从打开的自动门间走来。是紫苑寺萤一。「啊……啊……」我没想到会在这时撞见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只能仓皇后退。既然这个人在这里出现,就表示爱丽丝真的是关在这栋大楼里?怎么办,少校和阿哲学长特地耗费心力帮我找出这个地方,我的行动却这么简单就败露了,这下他们一定会把爱丽丝移走。在我后脑杓被如此不断打转的想法烧得过热时,紫苑寺萤一稍稍侧首说:「啊,有子不在这里。」我吞吞口水,回看他的脸。「你们是从影片的环境音分析出车站的发车音乐,才找来这里的吧?」「……呃……啊……」「我听说你们至少有这点技术,所以想实际测试看看,就把误导用的音讯混进影片里了。短短两天就找出正确答案,的确是不简单。」我为之愕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在影片里混进假音讯?为了测试我们的技术……?「不过,有子不是要你们别管她了吗?」我用力握拳,甚至能听见骨节摩擦,指甲深陷皮肉的声音。冷静点,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我们可是上了人家的钩,被活生生钓出来摊在手掌心啊,要反省以后再说。「你想把爱丽丝怎么样?」我尽可能地压住发抖的声音问。「我怎么会告诉你呢?」「别忘了我知道那天晚上医院出了什么事,你不怕我报警或向媒体爆料吗?」紫苑寺萤一细叹一声:「进去说吧,这不是能在大门口说的事。」我跟著他进了门,服务台和电梯厅都没半个人,沿路都是大楼刚竣工的刺鼻气味。他带我来到一楼大厅以隔板围出的小角落,里头摆了组沙发。「开始之前,我有一个要求。」紫苑寺萤一在沙发坐下便这么说。「……什么要求?」「请先把你口袋里的录音机关了。」我无法隐藏惊愕浮上脸庞,手轻轻按住短大衣胸前口袋中的凸起。「别想太多,我并没有你那种异常敏锐的感官。你是来侦查,录音是当然的吧。」我咬著唇将手探进口袋,掏出掌心大的录音笔置于桌上。「手机也拿出来。」紫苑寺萤一立即补充,我便将手机摆在录音笔旁。这家伙真是难缠得令人作呕。我作侦探助手至今,遭遇过各式各样的案件,对抗过形形色色的人,最令我厌恶的无疑是紫苑寺萤一。他将我们的伎俩摸得如此透彻,并玩弄于股掌之间。更危险的是,这还不是有敌意的行为。而我们必须从这种男人的手里抢回爱丽丝,可是第一步棋就被他嗤之以鼻,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确定录音笔和手机都关闭电源后,紫苑寺萤一开口说:「首先,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天晚上的事。」我不同意也不反驳,静静听他说下去。「更进一步地说,我们也有办法灭火。」我当然也晓得,紫苑寺家的财力和权力足以封住警察和媒体的嘴。「不过那得付出相当的代价。就这方面而言,你的威胁的确是个不错的谈判筹码,我就给你一点无关痛痒的消息吧。」他干嘛没事就夸人啊。和这男人讲话,老让我觉得有支吸尘器抵在耳朵上,把我的精神不停吸出去。「你问我,我想把有子怎么样吧?」紫苑寺萤一换边翘脚说:「不会怎么样。说得更精确一点,我只是想观察她,为她感动。」我叹了口气。简直莫名其妙,对蜈蚣或蝎子讲解量子力学还比这有点建设性。「有子是个特别的人类,存在本身就堪称是种奇迹,你懂吗?」「不懂,全都听不懂。」我刻意装疯卖傻,但紫苑寺萤一不加理踩,继续说:「我从未见过那么耀眼,求知欲那么强烈的才智。直觉告诉我,她甚至能吞下整个宇宙,于是我给了她电脑。你可能会认为我是她的导师,事实上她的技术几乎全是自学。我只是拉开了窗帘,让她看看天空有多么宽广而已。」我沉默不语,凝视眼镜后头那双无机的眼睛。所以你想说什么?「过去这些年,我都在暗中观望著她一路茁壮。只要试著入侵她的电脑,我就能明白她成长了多少。可是,我更希望能将她留在身边,就近观察她如何编码或配置,这样我就能得到更多的感动了。」我从这名叫紫苑寺萤一的男子身上,感受到「不寒而栗」、「不知所云」等具有强烈否定意味的普遍词语所无法形容的诡异气息。我对这时的他没有一点厌恶,反倒觉得像是欣赏著某种深海生物。然而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我非得探出爱丽丝人在哪里,现在怎么了不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插入疑问的缝隙后,我开口说:「所以爱丽丝是在你的监视之下吗?」「那当然。」「请你放了她。」紫苑寺萤一微微歪了头说:「你这要求和先前的小要胁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你的优点就是在于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必须对自己的极限有所自觉才行。」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快被他烦死了。干嘛像个家教那样,一下子夸奖又一下训话啊?「还有就是,我并没有囚禁有子。」我瞪视他的嘴角,以免漏看从他言语接缝间渗出的一点一滴。「我只是把她藏起来了。房间当然是上了锁,不过那主要是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尽管会长奇迹似的保住了一命,来日也不多了。在这样的状况下,有子的立场十分危险。尤其是我的爷爷希望有子永远保持沉默,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你说你的爷爷?」我想不通。他的爷爷──会长的胞弟紫苑寺干嗣,现在不是所有遗产的继承人吗?「他还要爱丽丝怎么样?依法来说,遗产不是全都归他所有了吗?」紫苑寺抿起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在考虑能透露到什么地步吧。当我开始紧张时,他总算开了口。「当晚光纪叔叔刚断气时,有一份文件直接摆在他床边。虽然第一个赶到的爷爷立刻把它处理掉,但犯人肯定也看到了。」「那是什么文件?」「别知道的好,你也不想知道后,被他收拾掉吧?有子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说收拾……这到底是怎样,现在是什么情况?」紫苑寺萤一视线低垂,几近自呓地说:「你仍对紫苑寺家的疯狂一无所知,不过那样比较幸福就是了。」紫苑寺家的疯狂?在遗产继承关系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不──想这个也没用。这个人决定不说的事,就是死也不会泄露半个字,现在最重要的是套出爱丽丝的状况。「你说你是保护爱丽丝不被爷爷伤害,可是那样和囚禁她没两样吧?」「我给有子的通讯及开发环境,和她在那间侦探事务所时几乎一模一样。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破解我设下的障碍和你联络,说出她的位置,甚至开锁出去。」我紧抿著唇。因为她不愿意,所以不回来,自愿留在牢笼里。你的骇客技术不是比爱丽丝高明吗?我看她是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