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一把抹去了嘴角的鲜血,朝着榻上稍显惊惧的小乖走去,“好小子,颇有几分胆识。遗憾的是,你这过分单薄的修为根本无法发挥出诅咒之力的效用,顶多只能叫我受点皮外伤而已。”话音刚落,冷夜稍一甩袖,旋即将小乖和小野一并拢入袖中。白晶晶卧在榻上,苟延残喘。她拼尽全力,以手肘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声音细若游丝,“放了他们。”冷夜蛇眼中泛着冷光,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不会因为半个时辰之前屋里发生之事而对白晶晶产生不一样的情愫。他将羸弱不堪的白晶晶拖下榻,拽着她的头发,一路拖行着她。血迹蜿蜒一路,红得触目惊心。至此,孱弱狐仙的梦境陷入了一片空白。我捏碎了狐仙的梦境,借着赤羽链的力量,瞬移至玄炽洞,心急火燎地往赤海王宫奔去。深怕自己去晚一步,冷夜便会对小乖下手。梦境中,冷夜之所以没有伤害小野,为的就是引出小乖。因而,此刻小乖的处境定然十分凶险。待我徒手劈开炎熔洞火门,周身亦被一层蓝绿色的鬼火所覆。我能清楚地感知到鬼火正不断地钻入我的皮下,侵蚀着我身体每一寸皮肤,甚至开始侵蚀我的二魂七魄。“和风细雨。”我以水式心法第七式,向自己发动猛攻,以至寒冰刀消融着周身鬼火。冰刀扎入体内,锥心刺骨。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冷夜,冤有头,债有主。灵山脚下一役,分明是天弋重伤的你,你何必伤及无辜?还是说,打不过天弋,就寻思着拿他人出气?”我立于炎熔洞中,环视着周遭喷涌而出的炽热岩浆,心中怒火澎湃,急火攻心。“百里歌,你终于来了。”冷夜带着斐然冷气,从我身后乍现。他嘴角挂着狞笑,蛇眼微微失焦,使得他的面相更显诡谲可怖。“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急速转过身,轩辕剑转瞬横亘在他脖颈之上。冷夜冷哼,“将剑移开。否则,东临小殿下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我大惊失色,揪着他的前襟质问着冷夜,“你对他做了些什么?”冷夜拍了拍手,炎熔洞四壁瞬间被岩浆所覆。我正前方的火墙之上,小乖,小野,白晶晶三人手心均被噬魂钉死死地钉在火墙上,情况十分危急。“小乖!”我失声痛呼,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正想将小乖从火墙上救下,却意外发现他们三人头顶上方仅隔了一层薄薄结界的岩浆瀑布。也就是说,只要我救下小乖,就会触发机关,小野和白晶晶便会被炽热岩浆瞬间湮没。小乖被火墙灼烧得透不过气,但依旧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我,“娘亲亲不要担心,小乖没事。”这叫我怎能不担心?我急了眼,再顾不得白晶晶和小野的死活,准备强行将小乖解救出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炽热火墙。“不!娘亲亲,别救我。我不能看着小野妹妹为我而死。”小乖惊呼着,显然十分抗拒我的靠近。冷夜当真歹毒,他将小乖他们三人同时捆在火墙之上,不就是想看我左右为难?我若遂了小乖的愿,救了小野,那就意味着我将永远失去小乖。我若自私一回,毅然决然地选择解救小乖,他即便不恨我亲手将小野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也会因小野之死而郁郁寡欢。“冷夜,你不就是觊觎我身上的乾坤之力?我给你就是了。不过,前提是你必须放了他们。”我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身邪气毫无人性可言的冷夜。他和圣君,完全没有区别。只不过,圣君坏得坦荡,由怨念而生,天下人均知道他生来就是为了作恶。冷夜就不一样了,仗着善缘的名义,为非作歹,将自己的残忍本性粉饰成遵循天道,恶心到令人作呕。“乾坤之力和雏神之力一样,忠心不二,认定一主绝无倒戈的可能。纵本座得了又能如何?本座只不过想看你们垂死挣扎的痛苦模样罢了。”冷夜背手负立,微前倾着脖颈,眯着眸冷眼看着左右为难的我,狷狂大笑。垂死挣扎?不存在的。威胁我的人,我必诛其心,剔其骨。即便等待我的是一条死路,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拉他殉葬。轩辕剑暗芒涌动,我一剑捅穿冷夜心口,面无表情地说着,“既然你想要玉石俱焚,那便玉石俱焚罢。”冷夜才占据了北弦月的身体,显然受不住我这杀气十足的一剑,略略惊愕地看向我,“你竟连自己亲骨肉的死活都不顾?”唰——我眸色一凛,轩辕剑在他心口处打了个旋,将他黑透了的心绞得稀烂。“疯子。”冷夜狠淬了一口,双目发直,虽未即刻咽气,但离死期绝不会太远。正当此时,将岩浆瀑布隔绝开来的结界因冷夜式微,愈发脆弱,须臾间便被沸腾滚烫的岩浆所融。火舌狂舞,以疾如雷电之势飞流直下,眨眼间,离小乖他们仅余一寸之遥。情况万分危急!慌乱中,我速速扔掉了手中轩辕剑,旋即以水式心法第十一式化骨柔潺,将肉身化为一道足以与滚烫岩浆相匹敌的上古神水,在火舌即将吞没小乖之际,我飞身挡在了他们头顶上方。“娘亲亲!”小乖惊慌失措,挣脱了手心噬魂钉的束缚后,试图徒手将我扒拉下火墙。然,我大半个身体已经同岩浆融为一体,任由小乖如何使力,亦无法将我从火墙上拽下。白晶晶怕小乖被火气所伤,撑着一口气将他强行拖至安全地带。她焦灼地看着不断被岩浆瀑布侵蚀着身体的我,泪水决堤,“北璃王,你千万要挺住。”事实上,我眼下的情况并不算遭。为了自保,我已然同岩浆融为一体,只不过衣物被过于灼热的岩浆所融,想要抽身有些难度。白晶晶不知我现在的处境,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劝都劝不住。“晶晶,帮我找身衣物吧。”我颇为窘迫地说道。白晶晶哭得不能自持,全然没听见我所言。不一会儿,小乖和小野亦以为我被岩浆活活烧死,遂跪在白晶晶身侧,同白晶晶一道,撒开嗓门儿哭嚎不止。我颇为绝望地看着面前不靠谱的三人,扯着嗓子让他们给我找身像样的衣物,但他们哭声过响,全然压住了我的声音。好在,容忌及时赶到。他破门而入,转瞬以宽大披风将我揽入怀中,“越来越蠢,烧什么不好,竟将自己衣物全烧了。”我裹紧了披风,此刻已然精疲力竭。他擦净了我脸上的黑灰,柔声说道,“我来迟了。”“可不是?若是再晚一步,我一个支撑不住,估计连头发也烧没了。”我指了指头顶冒着焦味儿的头发,颇为无奈地调侃着己身。白晶晶见状,这才止住了哭声,羞赧至极地垂着头,一个劲儿地向我致歉,“北璃王,对不住。我还以为你......”“无碍。”我面露浅笑,脑壳儿却隐隐作痛。即便白晶晶已经停止了哭嚎,脑海中依然是她排山倒海振聋发聩的哭声。不过,白晶晶善良软弱,遇到紧急情况掉几滴眼泪也属正常。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学得会坚强,她虽怯懦,但贵在善良真诚。在我看来,仅凭这一点,北弦月就配不上白晶晶。“咳咳——”炎熔洞一隅,冷夜蜷缩着身体,双手紧捂着被我捅穿的心口,重咳不止。白晶晶许是忆起自己昨晚所遭受的重创,悲愤不已,遂捡起被我慌乱间扔至地上的轩辕剑,朝着冷夜心口捅去。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浑身发颤奄奄一息的冷夜,无意间发现他原先微微前倾的脖颈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弧度。难道,冷夜见北弦月肉身被毁,便趁乱逃离了北弦月的肉身,继而寻找下一任寄体?我如是想着,急急喝止白晶晶,“剑下留人!”北弦月虽不值得我救,但他若是死在白晶晶手中,不论是对白晶晶,还是小野,都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遗憾的是,白晶晶的剑到底是快了一步,三两下就将他的心口叫绞烂。“晶晶,这么多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走后,麻烦你给赤海公主传个口信。告诉她,我爱她。即便她将我推入万丈深渊,我也甘之如饴。”冷夜蛇眼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北弦月浅蓝色的眼眸。“啊——”白晶晶从未料到,北弦月竟会死在自己手中,瞬间癫狂。她将轩辕剑丢至一边,双手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痛苦至极。“白晶晶,忘了我,找个真心实意爱护你的人嫁了吧。”北弦月气息渐弱,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许是得知死期临近,现在的北弦月,比起过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真诚许多。“阿弦,你爱过我吗?”白晶晶以头抢地,似在为自己误伤北弦月而自责歉疚。北弦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怔怔然说道,“爱过。我确实真心实意爱过你。可惜你太不解风情,比不得冷傲神秘的凌若,亦比不上娇蛮美好的赤海公主。”“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白晶晶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嘴角虽微微上扬,但笑容凄切惨淡,令人不忍直视。“北弦月,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下意识地忽略了你手刃我爹娘一事。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卑微至尘埃里,为你断尽狐尾,将自己变成了青丘最大的笑话。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对你惹下的风流债向来不闻不问,还生怕遭你嫌恶。可你呢?你的一句不解风情,将我这数百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使得我再也无法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你何其残忍?”白晶晶质问着北弦月,她声声泣血,不过却再未为他掉过泪。这些话,白晶晶之前从未对北弦月说过。北弦月也从不在意白晶晶为他做出过多大的牺牲,他只记着白晶晶怯懦无能,却忘了自己当年正是衷情于她的乖巧柔顺。白晶晶眸色渐冷,她抚过北弦月的脸颊,带着一丝眷恋,又带着一丝生硬,“跟我说说,你喜欢赤海公主什么?”“她活泼美丽,俏皮娇蛮,与你恰好相反。”北弦月提及鱼承影的时候,浅蓝色的眼眸中有星子闪烁。“你喜欢她,竟是因为她恰恰跟我相反?”白晶晶癫狂大笑,徒手掏出北弦月的破碎地不成样子的心,“北弦月,你终于还是死在我手中。我爱你,时至今日依然爱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话带给赤海公主,我会将你永永远远捆在我身边,永远!”“你——”北弦月浅蓝色的瞳孔失了神韵。小乖着急忙慌地捂着小野的眼睛,连连出声宽慰着小野,“小野乖,岳父大人只是睡着了。”白晶晶怔怔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北弦月,转而抬眸央求着我,“北璃王,可否行个方便?我想看看他这几日究竟都遭遇了什么。我恨他,但更爱他。他是我的信仰,是我撞得头破血流依旧执迷不悟的唯一执念。”我虽不理解白晶晶的执念,但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将她带至北弦月的梦境之中,“节哀顺变。他肉身已死,切莫停留过久。若是停留时间超过一刻钟,就极有可能被困入梦境中,永无出路。”“多谢。”白晶晶微微颔首,颤颤巍巍地行至我身侧,随着我一同入了北弦月的梦境。拨开梦境迷雾,鱼承影娇俏的身影如疾电般掠过青丘山头,惊艳了青丘众狐仙的眼,自然亦包括北弦月。他信步上前,一手抓住鱼承影纤细的手腕,浅蓝色的眼眸中是久未得见的亢奋。“这位姑娘怎的如此眼熟?倒像是在梦中见过一般。”北弦月勾唇浅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承影。鱼承影眨了眨眼,颇为不悦地说道,“你是不是看本公主貌胜天仙,动了歹念?”“歹念?我乃青丘狐帝,你若是肯嫁予我作妾,便可坐拥青丘大半山头。此等殊荣,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北弦月拂袖展臂,示意鱼承影看向青丘连绵起伏的山头。鱼承影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无聊!本公主乃赤海妖王独女,岂会稀罕你这几座破山丘?”“赤海公主?”北弦月闻言,将鱼承影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旋即侃侃言之,“素闻赤海遍地是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鱼承影小声咕哝着,“我们赤海似乎只有我一位美人儿,你怎么连拍马屁都拍不好?”北弦月略显尴尬,强行转移了话题,“不知公主此次来我青丘地域所为何事?”“宿命指引我来找意中人,可惜我寻错了路。”鱼承影颇为沮丧地说道。“你意中人是谁?”北弦月厉声询问着鱼承影,心下不是个滋味儿。但转眼间,他意识到鱼承影与逆来顺受的白晶晶大为不同,只得和颜悦色地哄着她,“不妨跟我说说,兴许我认识。”鱼承影闻言,果真与北弦月同坐山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的意中人,“他叫祁汜,是云秦国主。他喜穿玄色锦袍,周身王者气度让人不敢逼视。我虽未亲眼见过他,不过光从话本中就可看出,他确实配得上我鱼承影的喜欢。”鱼承影红瞳灼灼,说到兴头上,忽而开口询问着北弦月,“喂,你认识我的意中人么?”“不认识。”北弦月被青丘狐仙恭维惯了,眼下听鱼承影一个劲儿地说着祁汜的好,自然不服气。“谅你也不认识。祁大哥是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等乡村野夫能结识的?”鱼承影倏尔起身,全然无视了北弦月让她“闻腋的恩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北弦月身后,一大群狐仙踮着脚尖随北弦月一道目送鱼承影远去的身影,纷纷称赞着鱼承影的绰约仙姿。“天呐!这是哪里来的妙人儿?连背影都飘着一股仙气。”“可不是?她若是肯留在青丘,定能力压王后,成为青丘第一美人儿。”“可惜了。天仙心中只有云秦国主,根本不屑留在青丘。”.........狐仙们的话,北弦月亦听在耳里。一来,鱼承影贵为赤海公主,且姿容艳丽,他若是能降服她,定然倍有面子。再者,鱼承影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使得他的自尊心大受伤害。因而,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对鱼承影这并不算十分纯粹的“一见钟情”,再次成了他背弃白晶晶的由头。到最后,就连北弦月都以为自己在短短数日中,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鱼承影。梦境一转,北弦月正带着哭嚎不止的小野,深陷赤海王宫。我下意识地偏头看向白晶晶,见她不哭不闹,甚至显得死气沉沉,稍感不妥,遂出声劝慰着她,“别看了,人死不得复生。试着放下过去,你才能扫尽心中的阴霾。”白晶晶摇了摇头,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只要我显得懦弱一些,阿弦就能多怜爱我一分。没想到,他竟将所有的怜爱给了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她定定地望着梦境中被鱼承影推入炎熔洞中仍旧摆出一副深情不寿嘴脸的北弦月,紧咬下唇,将自己咬得满嘴是血。待鱼承影扬长而去,身处炎熔洞中的北弦月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但见四壁皆是翻滚沸腾的岩浆,他惊惧到竟开始求神拜佛。“何人在此喧哗?”冷夜并未现身,不过他突然冒出的声音,却叫北弦月吓得一惊一乍,不知所措。北弦月磕磕巴巴答道,“在下青丘北弦月。”“哦?让本座探探你的实力。”冷夜饶有兴致地说着,突然以银色水蛇的形态闪现于北弦月面前。北弦月拧眉,将冷夜当成了装神弄鬼吓唬他的小蛇妖,遂以单手拎着冷夜的蛇尾,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妖物!”冷夜怒极反笑,“青丘北弦月,身体尚可,资质尚可,仙力尚可。”许是冷夜的笑声太过阴森,使得北弦月听得毛骨悚然,故而审慎问之,“什么意思?”冷夜冷哼道,“蠢货,这都听不懂。本座的意思是,你身体不错,有资格成为本座的寄体。”他们四目相对,北弦月眸中闪过惊惧,冷夜眼中却是势在必得。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胜负立现。冷夜惯于凌虐人心,极其享受地看着北弦月被惊恐笼罩。北弦月如避蛇蝎般将冷夜摔至火墙之上,频频后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孤陋寡闻,居然连本座的名号都没听过。”“神君冷夜?你不是死了吗!”北弦月不甚确定地询问着,他的声音已经抖得辨不出原声。“本座功德深厚,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冷夜吐着蛇信,朝着北弦月步步逼近。北弦月踉跄后退,不慎跌坐在地,“你不是死于天弋手中?”“是啊,本座不仅死在天弋那浑小子手中,还被杀千刀的东临王抢走了毕生神力。”冷夜浑身戾气,顷刻间便将北弦月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