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2 / 2)

初初察觉到这点时,柳七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在他看来,哪怕是朱弟……哦,范弟这个小正经开窍娶妻,也比这块跟石头似硬梆梆的青弟忽地满面春光,要来得靠谱一些。

毕竟从早年那青楼庆功一聚,青弟竟能因妓子的投怀送抱、而感到‘无趣’而先行离席的壮举来看,这位生得人高马大的后辈,可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

假日时日,恐怕又一个跟小饕餮般清心寡欲,不思女色的活仙。

难道是他眼花了?

柳七把自己怀疑了一阵,又不死心地盯着狄青仔细打量,非要把真相探个明白。

狄青正殷勤地给众人斟茶倒水,为免只给心上人倒的举动显得太过突兀,他便给桌边坐着的所有人都给亲自满上。

在接触到柳七目光时,他只微怔,并未放在心上,就招呼道:“柳兄,是要饮——”

“青弟,你好大的胆子啊!”

柳七看了这半天,已很是笃定。

见狄青主动与他说话,他忽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狐狸笑,先发制人道:“我等厮混,也只敢在外头。而你倒好,竟是把人给带到陆宅里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作为昨夜切切实实地陪了狄青一整晚的人,陆辞很快就回过味来,知道柳七这‘过来人’是看出狄青被他亲吻过后、所露出的破绽了。

只是柳七丝毫没往他们俩身上猜测,而是往自以为最可能的方向瞎想,才有了这句调侃。

狄青也不觉慌乱,反而是彻头彻尾的茫然。

他反问道:“什么带人回来?”

柳七笑道:“还敢装蒜?我瞧你这模样——”

陆辞轻笑一声,打断了柳七的话,且光明正大道:“是啊,带我回来了。”

狄青惊慌失措:“!!!!”

他是做贼心虚,丝毫没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自被陆辞这突如其来的坦白给惊得不轻。

但对完全没有想歪,倒是习惯了陆辞不时的‘语出惊人’的几位友人,则反而了然一笑,纷纷冲柳七露出了‘你要倒霉了’的表情。

果然,听了陆辞轻飘飘的一句话,立马就让原本胸有成竹的柳七头皮一麻。

这不对啊。

若青弟那真有情况,以小饕餮的一贯作风,哪里会帮着扯谎遮掩,而多半会揶揄得比他还厉害。

——难不成,真是他猜错了?

柳七有过一次误会陆辞心有所属的经历,这会儿又被陆辞坦荡的态度给迷惑了,不由尴尬地一声不吭。

但瞧狄青这小子的模样,分明就是初尝请爱滋味,美滋滋得走路都把尾巴往天上翘的春风得意啊!

“我昨夜一早回来,就见青弟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陆辞悠然地品了口狄青刚斟的茶,仗着宽袍的遮掩,柔软的靴底轻轻踩在了身边的狄青的足尖那一小截上,徐徐道:“倒是有人因我不在,就如虎归山林,连夜不归,还连我弟子一起带走了。”

“弟子?”

狄青眼睛瞪大,范仲淹却先好奇地问出了声。

“新收不久,”陆辞颔首:“到晚上我唤他来家里一趟,让你们也见见。岁数与青弟差不离。”

尽管人还没见到,狄青心里就已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来。

怎好端端的,又冒出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弟子来了?

只是这会儿不是追问的好时机,狄青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艰难按捺下再问多几句的冲动。

柳七丝毫不察自己被陆辞转移了话题,将刚刚的那点疑惑扔到脑后,就急着辩解道:“绝无此事。我人虽在外,却与晏兄一般,始终都惦记家中摅羽。这不还替你买了一桌的小玩意儿么?”

在边上放着的,的确是柳七费心在集市上买来的一堆小物件:有执莲叶、憨态可掬的摩喝乐,有油面糖蜜所做的乞巧点心,还有鸳鸯模样、被人做得浮在水上的小摆件,名曰“水上浮”……

柳七猜的是,昨晚外头张灯结彩,街上是成双成对有情人,端的是无比热闹。

而陆辞之所以舍喧嚣而就冷清,径直先行离开,想必是心里还为过世不久的娘亲黯然神伤。

加上陆辞有孝在身,不得饮酒赴宴,更不得宣./淫,恐怕是念及若与他们一同,便难免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能尽兴,才先离开的。

脑补了一通陆辞的温柔体贴,柳七心疼之余,也没了与秋波暗送的妓子们春宵一度的心情。

他也不愿辜负好友的美意,干脆就与晏殊和欧阳修去酒楼里小酌几杯,又召来歌女听了听曲,兴头上来后比拼着作词,之后就大醉伶仃,不省人事地倒头就睡,一直到大中午才醒来了。

陆辞却感动不起来。

他嘴角微抽,拿起那份已经凉透变硬的‘巧果’,试着尝了一口,差点被崩得牙痛,放下之后,不禁挑眉道:“你当我几岁了?”

还去玩摩喝乐,水上浮?

柳七一乐,狗胆包天道:“不论我儿多大,在我跟前,终是孩童——”

“胡言乱语。”话未说完,陆辞已顺手将只尝了一口的巧果塞到了他嘴里,淡定道:“夫人调皮了。”

狄青:“……”

他难掩羡慕地看向柳七,见他骂骂咧咧、又一脸嫌弃地啃着那被塞到嘴里来的、已经被公祖咬了一小口的点心……

真想要。

在目睹了这一阵胡闹后,晏殊淡定加入进来:“永叔诗才拔群,不愧为摅羽弟子。”

柳七附和点头,陆辞刚要细问,晏殊已把怀里所揣的两张纸给掏了出来,笑说:“幸好昨夜饮酒不多,不然这两首好词,说不定听过后,就得错过了。”

陆辞一看,两首词牌名具都一样,皆为《鹊桥仙》,字数却不同,一为双调五十六字的《鹊桥仙·月波清霁》,一首则为八十八字的《鹊桥仙·秦州见闻》。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

陆辞轻声念道。

前者正儿八经地引经据典,主颂七夕佳节之景;后者则是叙事为主,有着信手拈来、行云流水的老辣。

哪怕经过晏殊的抄录,无法从字迹上辨认作者是谁,陆辞也能一眼看出,前者出自字迹学生手笔,而后者决计是柳七的。

他莞尔道:“你们倒是相处不错。”

柳七是公认的诗词曲皆全,在变体的创新上,更是把这份天赋的才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有欧阳修的‘正体’的工整板正的衬托,更显得他的变体新颖而不拘一格,尤其洒脱潇洒。

柳七得了夸奖,却不满足,倒是更不服气了:“怎同是备考士子,当年我去趟酒楼,就得挨你好一顿明枪暗箭的念叨,还得被罚着多写几篇作文,却不见你罚他?”

陆辞诧异道:“柳兄怎拿自己跟同叔比?”

柳七鼓着脸,还要说,就差点被陆辞的下一句话给气晕过去:“亏你好意思。同叔可比你当年,要自制克己多了。”

几人被挑起兴致来,索性围着这两首词一阵研究,各作点评一番,纷纷点头。

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的狄青,除了觉得写得精妙外,也品不出多大趣味。

他勉强提着精神,不时附和,心思却在欧阳修这一素未谋面的心上人弟子身上。

就在他微微走神时,忽觉得右手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狄青:“!”

他下意识地将头一抬,看到的却是神情专注、正倾听亲友们点评的陆辞侧面。

那侧颜极俊美,神色则极认真,令人望着入迷,却怎么也猜不到,会做这些亲密的小动作。

正当狄青要低头仔细去看时,右手又是一紧。

这次是被人稍用重了点劲,又捏了一下。

再然后,就是仗着其他人注意力都在诗词上头,干脆牵住了。

狄青:“……”

被心上人及时地这么一安抚,他那点刚冒头的小醋劲儿,顿时就跟被顺了毛的大老虎一般,重新又老老实实地趴下去了。

也是。

狄青勉强压下唇角上扬的弧度,暗忖:在金榜题名之前,就难禁诱惑,随柳兄去寻花问柳,在秦楼楚馆里写诗词的弟子……显然,也只可能是弟子了。

倒是手牵手的亲昵行为,在这七夕时节的大街上,可只有夫妻会如此呢。

这会儿正在客邸中,因宿醉而头疼不已的欧阳修,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先是被师兄给当做了颇具威胁的假想敌、紧接着又被解除防备、释然接纳了。

等到夜里,他才恢复精神,紧张地前去陆辞宅邸,去见陆公其他几位友人。

好在席上有柳七活跃气氛,欧阳修渐渐放松下来,不复之前拘谨。

而真正见到他后,暗中观察和比较一阵后的狄青,也彻底放下心来。

不如他高大。

不如他稳重。

更不如他在陆母跟前,已过了明路。

最重要的是,比起公祖,欧阳修俨然更与柳七情趣相投,似一对忘年交般热议诗词,旁人都难插话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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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到吐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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