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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阿觉着大堂里过于嘈杂,便朝孔明道,“诸葛先生,那两道圣旨想必你已知晓,吾……吾仍有一事务必告知与你。”
孔明眉心一牵,微微侧身让道,待樊阿踏进来后,他又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面不断的议论之声。
樊阿踏入后没有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孔明,道,“吾师华佗从许昌派人送来的书信,与她有关,猜想先生应是挂念的。”
樊阿两年前便接触了穆笙和孔明,作为医者几次施救,自然是能感受到谁对病患最在意,所以继许昌传来圣旨的消息后又收到这封信,他便踌躇之下来找孔明了。
孔明接过信封打开,目光定定地注视在纸张上的墨字:景阳公主身染寒疾,尚缺一味药,名曰白头草,惟西川白头山之上长有,吾徒既身在西川,为师烦汝携白头草奔赴许昌,针灸配以治疗。
看完书信,孔明却是一言未发,目光晦暗如深。
良久之后,才听得孔明语声平静地背着樊阿问,“樊大夫作何打算?许昌路遥,去是不去?”
他的语声平静地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一般,虽哪怕于千军万马之中他亦淡定自若,可此番淡定与方才一人屋内隐忍又相矛盾。
樊阿虽拿不准孔明的心思,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生与我相识之日不算短,应知我樊阿行医从来不为一人,是为这天下悠悠苍生,若非师傅书信,我必不会答应前往许昌。”
樊阿说到这里,恐怕孔明怕是能猜到他是要前去许昌,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于是他继续道,“明日我将往白头山采摘白头草,四日后即往许昌,先生若是有什么话需我一并带给她的——”
“明日我与你一道去白头山。”孔明转身,撂下这句话后便踏出房门了,徒留樊阿一人愣在原地。
白头山距此一百里左右,从潼乡驿站行约半日多可达,再从山脚到山顶,又需半日。山上飘雪,气候冷然,山势陡峭,对于樊阿而言采摘已是常事,可对于孔明却不一定是易事。
翌日清晨,天光黯淡,雾凉露重。
马车里,樊阿看向一身白衣便装的孔明,再次确认问,“先生真打算与我一道去那白头山?”
孔明清淡的目光略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外,那黯淡的天色正一点一点变亮,他没有回答樊阿,而是朝马车外的车夫道,“车夫,走吧。”
这也算是变相回答了樊阿。
马车轱辘声声中,一点一点靠近白头山,隐隐能看见白头山山脚下的点点晕黄的灯火和袅袅的炊烟,该是有人家天还未亮便起早了。
“二位,这就是白头山的山脚下了。”车夫朝车内喊道。
樊阿当先下了马车,手里提着一个筐篓和两个割器。
孔明紧接着也掀帘下了马车,颀长的身形挺拔而立,白衣胜雪,气质泠冽,只听他低低道,“走吧,上山。”
樊阿点头,在前面带路。
他曾经跟随师傅华佗来过这白头山,每年这个时候,白头山的山顶上都会飘下落雪,白头草在山顶上覆雪生长。
“诸葛先生,若是当真牵挂她,何不随我一道前往许昌?”樊阿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朝身后稳步前行的孔明问,他这一问也是经过思虑过后才问出口的。
为何?若说不在意,便不会亲自随他一起来这寒冷的白头山上采药了。
他樊阿虽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论他与穆笙的渊源早在徐州便结下,而他与孔明也是因穆笙而后频繁接触,对于这两个人,樊阿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的。
孔明闻言,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瞬,很快又继续迈进,一路沉默未答,樊阿也未再多语。
直到沿着山路踏上山顶,孔明才缓缓道出,他喉间发出的嗓音似乎也沾染了这山间的寒气,只听他沉凉道,“我此次游历西川,是为抱着‘并天下,凌万乘’的心志而来。悠悠乱世,苍生面前,试问樊大夫,情之一字,又算得了什么?”
并非是他不懂情爱,亦非是他不念情爱,而是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苍生,装着任重道远,装着路漫漫兮……
一月后,樊阿带着医女宓儿抵达许昌。
他站在许昌城门前,抬头望着那大大的城匾,脑海里想起了一月前孔明与他的对话。
“替我将这寸方盒带给她,其余的,无需多言。”
“好。”
“诸葛先生,我已至许昌,就快要替你见到她了。”樊阿轻轻呢喃,口中呼出的热气在这冬日里很快变成一团白气。
宓儿提着药箱与师傅樊阿一同仰望着这许昌城的城匾,心思亦是复杂感叹,“穆姑娘的种种经历,真算是苦也乐也,荣也辱也。古往今来能有此经历者只怕再无第二人了。我也算是故人相见,只盼姑娘世事历过,依稀还记得我这个旧人罢。”
排队经过官兵的排查之后入了城,樊阿和宓儿一路询问,很快找到了景阳公主府,便挨着丞相二公子府,紧邻着这许昌城最繁华的街市。
“劳烦通报景阳公主,就说故人樊阿,受师傅华佗之请,为公主送药。”樊阿携着一大袋分装包好的白头草立在公主府门口,对看门的仆从道。
“你是樊阿?”仆从看着樊阿,又看看跟在樊阿身边的宓儿,犹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