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陵阳之难张进应了一声,上前拦住那几人,笑道:“几位留步,在下想打听个路。”他已经留了个心眼,没有一上来就问事情,但还是被那几人视如洪水猛兽,当先一个中年汉子攥着包袱连连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说着,他们就要走,张进当然不会就此放他们离开,笑道:“看这位大哥应该是本地人,怎么会不认识路呢,大哥放心,我们就是路过这里,一时不知道该找哪条路,并没有什么恶意。”中年汉子神色紧张往后面看了一眼,似乎在害怕什么,“你们要去哪里?”“去陵阳。”一听这话,那几个脸色齐齐一变,中年汉子犹疑半晌,咬牙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那里。”“为什么?!”“别问那么多,总之不要去就对了,那里……是非多。”说完这句话,任张进怎么问,中年汉子都不肯再吐露一个字,带着妻儿匆忙离开,仿佛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怪兽在追逐。听完张进的回话,东方溯沉声道:“看来这陵阳真有古怪,走吧。”在正式踏进陵阳地界后,荒废的良田越来越多,东方溯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仅有几块没有废弃的田地中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张进会意地道:“奴才去问问。”“不必了。”东方溯唤住他,冷声道:“朕自己去问。”“陛下小心一些。”慕千雪亦是眉心紧蹙,这个陵阳……真是处处透着古怪。东方溯点点头,跳下马车,踩着泥泞往那个佝偻的人影走去,离得近了,能够看到那是一个年迈的老汉,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道道犹如刀刻一般。“老人家,怎么就您一个人在这里收割麦子,其他人呢?”老汉抬起混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吃力地收割着一茬茬比他人还要高的麦子。见他不肯说,东方溯也不追问,拿起一旁的镰刀帮着一起收割麦子,他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每年春季两季,他都会抽一日去金陵城外的农田与百姓一起插秧收割麦子,所以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两个人一起收割,自是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剩下的麦子都给割完了。老汉喘了口气,手扶着腰,露出痛苦之色,东方溯扶住他道:“来,坐下歇会儿。”有了刚才一起收割麦子的情谊,老汉态度温和多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想当年,别说区区一亩,再多个三四倍也不在话下。”东方溯笑道:“您老也说是想当年,比不得。”老汉打量着他道:“看你这身衣裳,应该是富贵人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瞒老人家,我是做绸缎生意的,打算来陵阳开铺子,哪知一进这里,就看到大好的良田被荒废,而且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按说这陵阳也是个鱼米之乡,怎得这样一副残败景象。”“绸缎生意……”老汉摇摇头,取过一旁的旱烟杆子,用力吸了两口,暗红的火星一闪一闪,透着一种无言的孤独。“我瞧着你是个好人,劝你一句,回去吧,到别的地方地方去开铺子,陵阳……”老汉摇摇头,“这地方算是废了。”“老人家能否仔细与我说说。”怕他起疑,东方溯又笑道:“我来的时候,可听说陵阳是个好地方,不仅物产丰富,还有一座金铜矿。”老汉冷哼一声,“还说呢,坏就坏在这座金铜矿上。”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指着杂草丛生的田地道:“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田都废了吗?因为没人耕种,年轻的,有些力气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这种走不动的人在这里等死。”东方溯按下心底的怒意,道:“为什么要走,是不是这里的官吏私定重税,令你们生活难以为继?”“要真是这样还好一些。”老汉环视四周,痛声道:“陵阳的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也更严重,不是你我能管的。”见东方溯还想再问,他摇头道:“不要再问了,总之快走吧,否则等……”他似有什么忌惮,止了嘴边的话,改而道:“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老人家,您别怕,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若真是那些官员败坏纲纪,自律法和皇上为咱们做主。”老汉磕了磕烟灰,苦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高皇帝远。在陵阳,那些当官的就是天就是地,皇上也好,律法也罢,根本管不了他们。”听着老汉消极的话语,东方溯心里极不是滋味,沉默片刻,他道:“你们就没想过去金陵告状,揭发他们的恶行吗?”“怎么没有?”老汉望着半空中缓缓散去的烟圈,目光变得异常悲凉,“两年前,我的大儿子就找人写了状纸,去金陵城告状,结果还没踏出陵阳,就死于非命,尸体是从一条小河里捞出来的,仵作说是淹死的,可我儿子自幼在那条河里玩水嬉戏,精通水性,又怎么可能淹死,分明是被他们害死的,身上的状纸也不见了。”“后来又有几个人准备去告状,结果……呵呵,都死了,一个不剩,再后来就没人敢动这个心思了。”“简直是目无王法!”东方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北周竟然还有吏治如此黑暗的地方。“虽然之前的日子虽然苦,但也能勉强过下去,直至最近……”老汉抹一抹眼角的泪痕,不无痛心地道:“他们开始变本加厉,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为了活命,只能逃走;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田没人种,地没人耕。”东方溯极力平一平气息,恳切地道:“老人家,到底陵阳出了什么事,还请您告诉我。”老汉摇头道:“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听我的劝,赶紧走,再磨蹭下去,只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