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惠却从他的面容里,看到了一丝强作的镇定与随意。他的心中,似乎也有十分复杂的情感在左右纠缠。
秦霄替上官婉儿轻轻的拭去了泪痕,拍了拍她的背:“傻瓜,如此大雪,怎么站在外面等呢?”
上官婉儿红着眼睛,微微的凄迷一笑:“你若是不能回来,我便化作一个冰雕,永远站在这裏等你。”
秦霄的余光瞟到了屋门口的李隆基,于是轻言对上官婉儿说道:“先回家,暖暖身子吧。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上官婉儿跟着秦霄,朝主宅走去。
李隆基居然在回避着秦霄的眼神,刻意看向上官婉儿,有些唐突的呵呵干笑:“婉儿不听劝,非要站在外面等,所以……”
秦霄笑了一笑说道:“仙儿,你和婉儿到二楼去吧,烤烤火,别冻着。”
二女顺从的点点头,朝二楼而去,心中各自一阵忐忑。
秦霄和李隆基默默无言的朝琴室走去。
关上门,二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语。房间里没有火,一阵干冷;没有灯,也有些昏暗。
彼此之间仅隔着一张矮几,却都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已经变得那样的陌生。想说句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屋子里静得可怕,唯听到窗外北风的嘶吼与树木枝丫的惊颤摇晃之声。
过了许久,二人居然异口同声的打破了沉默——“结束了。”
然后彼此同时长吁了一口气,各自心中百感夹杂。
秦霄抬起头来,淡淡的看着李隆基:“我……辞官了。”
李隆基眉头一皱,骇然的看着秦霄:“为什么?”
秦霄无奈的苦笑:“需要理由么?”
李隆基反声责问:“不需要么?”
秦霄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模棱两可的说道:“或许吧!”
“或许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李隆基语气平淡,但已是十足的咄咄逼人:“为什么?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秦霄牵动嘴角,细细的玩味着心中那份苍凉与落寞,淡然说道:“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累了。很累,真的。累到一趴下就不再想站起来。”
李隆基直直的逼视着秦霄,目光炯炯:“你敷衍我!”
秦霄摇头,苦笑:“没有。”
“你分明就是信不过我,对不对?”
李隆基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意盎然的说道:“你怕我卸磨杀驴,忌惮你的功劳与威望,对你下黑手?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居然信不过你的兄弟!”
秦霄依旧苦笑:“随便你怎么说吧。一个连心都要死了的人,不在乎这些了。你若是气不过,就下令吧,一杯毒酒足矣,不必污了刀斧。”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李隆基愤怒的拍着桌子,暴怒的喝道:“你这是个什么样子,你自己说?你有过一句话,叫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么?就是你现在这个德性!你太让我失望了!”
秦霄呆呆的看着李隆基背后的窗户纸,喃喃的道:“你本就不该对我希望什么。”
“你——”
李隆基气到无语,恨恨的一甩手,怒目盯着地板。
李仙惠和上官婉儿在二楼,也清晰的听到了李隆基的大吼,心中一阵发颤。
又是半晌,二人都没有说话。
李隆基平复了一下情绪,平静说道:“明天我就要登基了。”
秦霄轻描淡写的扔出两个字:“恭喜。”
“喜什么?”
李隆基苦笑:“从此以后,我不在是我。我只是一个披着皇袍的工具,开始了一生的忙碌,干一些让我自己也感到发指的事情,永远都是身不由己。”
你也知道会身不由己么?秦霄心中苦笑,若是哪天,身不由己的也想灭了我,那又会怎么样?
秦霄很想开口问一下,究竟是谁下令格杀太平公主一家。可是他终究是忍住了,这样的好奇心,最好是不要有;这种话,也最好是不要去问。而且,结局已然如此,过程,其实并不重要了。
秦霄静静的看着李隆基,其实他真的长得很帅,宽额挺鼻,浓眉大眼,国字脸,棱角很分明。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很大气、很刚毅之人。同时,也有真性情。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个性情中人。秦霄心中暗自的想道。
“既然这是你的宿命,那你就接受这个现实,当个好皇帝。”
秦霄说道:“我很抱歉,今后不能帮到你什么了。我已有了我的打算和理想,任谁也不能改变。”
李隆基抬眼看了看秦霄,轻叹一声道:“你是在怪我,对么?”
秦霄哂然一笑:“怪你什么?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裏也是一样的彷徨和痛苦。只不过,我比你幸运,我可以选择逃避和离开,而你,不可以。所以,你还是下定决心做一个好皇帝吧。从明天开始,大唐的天下,百姓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李隆基凝眉看着秦霄,表情越来越沉重,一字一顿咬牙说道:“普天之下,唯有你真正明白我的心思——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时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