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桑干河,据说得名于桑葚成熟的季节,河水就会干涸。而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桑干河的枯水期。高挂天上的月亮和群星照着这条如今只剩下干涸河床的昔日大河,就连风里也多了几分白天没有的寒意。当上百骑人簇拥着默古和岳五娘赶到了这条河边时,看到的便是明月高悬群星璀璨的光景。
倘若说那琉璃坠已经让默古相信自己是神狼宠爱之子,对于神狼夜间出现却还有些将信将疑,那么,岳五娘“无意间”从那琉璃坠中又找到第二处玄虚,也就是对着光时会微微转动的神狼那一双神目,立时让默古深信不疑。他根本不相信有什么能工巧匠能做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神物来,只以为真是神狼带给他的意旨,因此听到岳五娘让他不妨多带些兵马夜晚去桑干河附近看看,心头大热的他一想到若能见到神狼,族中上下那些未必对自己心服的老家伙就能哑口无言,而若是能带回去,指不定自己他日到了突厥牙帐,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地夺下左叶护之位,自然便言听计从。
此刻,他便对左右吩咐道:“去前后左右仔细搜索!”
等到一口气派出去两百余人沿河两岸搜索,身边只留下了两百心腹骑兵,他看着马侧在夜色中英姿飒爽的岳五娘,不禁开口问道:“莫儿,你说神狼可会出现?”
“大王是神狼之子,手中又持有神狼的信物,神狼自然会出现的。”
岳五娘嫣然一笑,眼角余光瞥见罗盈有些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哪里不知道小和尚心裏必然正紧张。她看过罗盈递给她的纸条之后,心中也是直咂舌,可她本来想的就是直接刺杀这种比杜士仪的主意更加大胆疯狂的打算,相形之下,眼下这办法就方便多了。于是,她气定神闲地用甜言蜜语哄着默古,见其渐渐飘飘然,她方才轻轻捏紧了藏在袖子中的右手扣着的几枚磨尖了棱角的碎石子,又瞥了一眼身侧装满了这些小石子的革囊。
虽则不是她习用的飞剑,但关键时刻足够用了!
嗷呜——
苍凉的夜色中,这么一个突然传来的声音划破天际,一时让所有人都是心肝一颤。尤其是等了好一阵子满心焦躁的默古,已经开始用不耐烦的凶狠目光去扫罗盈。可是,这一声狼嚎一下子打消了他心中的怀疑。而当其余应和的狼嚎亦是在遥远的地方阵阵回响的时候,他更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岳五娘已经策马悄悄退开了四五步远,手中已是倏然间扣上了两枚石子。
嗷呜——
当这又一声仿佛越来越近的狼嚎骤然响起的时候,就只听猛然一声剧烈的马嘶,默古身下坐骑突然暴跳如雷,前蹄猛然高高撩起,竟是仅靠后蹄直立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只松松挽着缰绳的默古一个措手不及,就被那发疯似的马猛然甩下了马背。而其他人正要纵马去救人,可哪曾想到狼嚎又起,而在这鬼哭一般的声音中,他们座下的马竟是无一例外发起疯来,别说他们根本就驾驭不住,那乱跳乱蹦的马甚至无视摔下马去的默古,竟是就这么尥蹶子蹬踏而去。一时间,场中一片乱象,惊呼声惨叫声马嘶声不绝于耳,罗盈本能往身旁一捞,待想起自己的齐眉棍根本没带来,立时好一阵惋惜。
别人正在一团慌乱之际,岳五娘亦是早已装作同样狼狈的样子坠了马,杜士仪的字条上只是让自己借助狼嚎之际袭马造成慌乱,因而她几乎是立刻就在这人仰马翻的情形中惊慌失措地叫道:“神狼发怒了,神狼发怒了!”
耳畔狼嚎不绝,马匹躁动不绝,再加上岳五娘这声音,无论是否相信狼神的人,此时此刻都已经慌了神,甚至连去救助默古都顾不上了。偏生此时此刻,原本派出去各处搜寻神狼的兵马都没有回来,作为首领的默古一时无法发号施令,而今日同样跟出来的纳古尔看着月光下越发美艳绝伦的岳五娘,突然生出了一个自己都有些无法置信的疯狂念头。在这个念头的促使下,勉强控制住马匹的他渐渐眯起了眼睛,一点一点往地上的默古靠了过去,突然暴起右手拔刀,竟是凌空朝默古劈了下去。
这么个饭桶草包都能够弑杀失突干谋求自立,他有什么不可以?
纳古尔这突如其来的动手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岳五娘和罗盈也完全不曾料到如此突如其来的结果。当瞧见完全没提防这一招的默古被那当头一刀劈翻在地时,岳五娘放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大声惊呼,而罗盈则是想当然跟着大声嚷嚷道:“杀人啦,杀人啦!”
尽管小和尚的汉话别人听不懂,可当岳五娘也叫嚷了起来,本待杀了默古之后以此震慑立威的纳古尔在这声音中,立刻成了众矢之的。瞧见默古躺在血泊之中死活不知,四周那些心腹亲衞原本人人呆若木鸡,可这会儿全都回过神来。即便听不懂罗盈的话,可那情形自然有人看得懂,随着第一个人奋力朝纳古尔杀了过去,其余的亦是大叫一声上前围杀。而纳古尔在狼狈了片刻之后,立时大声呼喝自己人助阵。一时间,场面何止比刚刚乱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