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身为皇子亲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沉不住气,张兴正暗自愠怒,而玉华观中,终于有人出来。
大约忌惮李瑁终究是皇子,一贯替玉真公主处理众多事务的霍清并没有露头,现身的竟是固安公主。一身火红的衣裙的她,在这萧瑟寒冬中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她傲然睨视了李瑁一眼,继而冷笑道:“寿王真是说得好笑话,竟然说太真让你成了京城的笑柄?你也不好好称量称量自己,想当初惠妃再三相请,玉真观主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将爱徒嫁了给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不等李瑁开口辩解,她便连珠炮似的说道:“皇子纳妃,都是陛下点头的婚姻,按理你怎么都应该给太真稍留脸面,可你呢?太真过门后,你自己掐着手指头算算,你多了几个庶子庶女?玉真观主是太真的师尊,又是你的姑母,也算是你大半个岳母,可你陪着太真来拜见过几次?就连逢年过节太真前来探望的时候,你也几乎从来都没陪着,你以为满京城的人全都是瞎子不成!”
尽管小时候因为武惠妃的忧虑而寄养于宁王宅中,但李瑁根本没吃过半点苦头,宁王和宁王妃元氏全都对他爱护备至,等回到宫中,武惠妃对他就更溺爱了,而李隆基对他这个儿子也格外不同。所以,在李瑁印象中,什么事都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和人吵架的经验那是一点都没有,更何况固安公主为人泼辣,一句一句的话全都如同直戳人心窝的刀子,让他招架不及。一想到当初她回京,还是自己奉命亲自去迎的,李瑁简直就恨得牙痒痒的。
“都是你带坏了杨太真!你这个二嫁奚王兄弟,不守妇道的女人!”怒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嚷嚷了这么一句。
可是,固安公主的反应让他魂不附体。只见这位昔日和蕃公主竟是登时一个箭步窜到他的面前,一手猛然从他旁边一个护衞身侧抽出了佩刀,竟是就这么径直指向了他。面对那明晃晃的刀尖,李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时间竟是双股打颤,脑子一片空白。
“不守妇道的女人?李瑁,你不要忘了,我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这才在李大酺死后嫁了李鲁苏!你这是在藐视你的父亲,藐视大唐的天子!”
见李瑁牙齿咯吱咯吱打架,固安公主又冷笑了一声,用刀尖在李瑁的身前衣裳上轻轻划了划:“想必你还在想,我身上根本就没有宗室血脉,凭什么这么和你说话?没错,我身上是没有宗室血脉,可我在奚王牙帐力退三部联军的时候,你在哪?我在云州招揽人手重建云州的时候,你在哪?你一个尸位素餐无德无能之辈,也就只会对女人逞威风,给我滚!”
最后一个滚字运足了中气,别说李瑁连退三步,就连他身旁的护衞本待扑上来救主,也不由自主都被震住了。眼见得固安公主就这么转身回去,命人立刻关门,脸上涨得通红的李瑁竟也没这胆量找回场子,当即怒喝一声走,须臾之间,他和随从二十余人便拨马离去。这时候,刚刚故意背转身免得比李瑁认出的张兴,这才赶紧带着阿兹勒赶到了玉华观前,大叫了一声且慢。固安公主闻声回头,顿时认出了人来。
“原来是你来了,怎不早吭声?”
“因为贵主唇枪舌剑的風采实在太让人心折了,我又生怕寿王拿我撒气,故而就干脆装不存在了。”
张兴笑吟吟地恭维了一句,见固安公主哂然一笑,面上却没什么喜色,反而有几分怅然,他不禁有些奇怪。可这种涉及宫中夺嫡之类的事情,他是半点都不想掺和,故而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等见到了王容,呈上杜士仪让他捎带的家书后,他便开口说道:“朔方虽是大帅亲自坐镇,又有文武俊杰辅佐,可如今对突厥的大计已经展开,我留在京城也徒劳无益,因此明日便准备启程回朔方了。”
“你此行辛苦,早些回去也好。我再过小半个月,便启程回朔方,你替我转告杜郎一声。”王容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当着张兴的面启封了家书,可等到将其中内容一览无遗之后,她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信笺好一会儿,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再告诉杜郎一声,他所托付的事情,我会尽力,但成不成却要看天意和人心了。”
这话有些莫名,张兴也不想去深究,答应一声后,留下杜士仪捎带给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的礼物,他就离开了玉华观。
下山的路上,他敏锐地注意到这终南山山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有点多,即便终南山乃是京畿第一名山,可这样的光景也着实有些异样。果然,到了山脚时,他今天唯一带出来的随从阿兹勒便策马上前到了他身侧,继而低声说道:“张判官,那些人仿佛是衝着我们来的。”
“你能确定?”张兴问了一句的同时,面色也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