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同罗部的阿布思,他素来性子暴烈,干脆直接带着数百人来到了乌德犍山下。这时候,杜士仪已经来此上任一个多月了,第一眼看到远处那旌旗招展,营帐矗立的景象时,阿布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到了当年突厥牙帐的翻版。可当渐行渐近,看到唐军的衣甲时,他方才确信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可是,一路进去,周遭听到最多的便是他熟悉的铁勒语,也就是突厥语,就连到了那座形似当年牙帐的大帐外时,他听到的仍是突厥语。
尤其是认出那个出来迎接他的人时,阿布思不禁脱口而出道:“阿波达干?”
陈宝儿当年跟着乙李啜拔,曾经和阿布思打过不少交道,此刻听到对方仍是用昔日称呼,他便笑吟吟地说道:“俟斤安好!不过,如今我不再是可汗之下的阿波达干,而是安北大都护府司马。从今往后,再没有阿波达干阿史德氏,还请俟斤称呼我为陈司马。”
阿布思虽然看似冲动莽撞,脾气急,可他终究是一部之主,并不是那等愚钝之人,须臾就明白了其中始末。怪不得陈宝儿一直很少抛头露面,怪不得乌苏米施可汗当初想给陈宝儿高官,对方却一直辞而不受,只是当着那么一个阿波达干的虚职。尽管先头乙李啜拔并没有把陈宝儿的身份泄露出去,可阿布思仍然本能地多端详了几眼这个身穿汉官官服的年轻人,冷冰冰地说道:“陈司马还真是好骗术,也不知道多少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正因为心头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阿布思在见到杜士仪之后,态度不禁有些硬梆梆的。可杜士仪开口说出的那一番话,却让他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前大唐册封的时候,是回纥奉义王,以及仆固归义王亲自跟我去的长安,于是在两位可汗之外,他们获封了王爵,可葛逻禄和同罗却落空了。如今漠北再无可汗,我当为葛逻禄俟斤聂赫留,还有阿布思俟斤请封王爵。另外,我初到乌德犍山,虽有陈司马为助,可终究并不怎么熟悉漠北的情形。我打算再奏请俟斤为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不知道俟斤意下如何?”
足足好一会儿,阿布思方才终于意识到杜士仪抛出的是一个怎样的诱饵。尽管心中的本能告诉自己,这样的诱饵不能随便乱吞,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杜大帅,这副大都护共有几人?”
“迄今为止,我还只征询过俟斤一个人的意见。”说到这裏,杜士仪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因为,回纥、葛逻禄、同罗、仆固四部之中,只有俟斤是最先来见我的,诚意最足,而且同罗骑兵强绝一时,我慕名已久了!”
这种时候,阿布思怎么也不可能说,我今天来是兴师问罪的——即便他有这个念头,本来也只是想抱怨几句再试探试探,凭着自己冲动的名声在外,料想杜士仪不会对他怎样——可是现如今杜士仪许诺给他的东西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纵使是他也不得不为之动心。于是,在左思右想许久之后,他便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我再敢问杜大帅,如果我答应了,大帅可还会以回纥、葛逻禄和仆固三部酋长为安北副大都护?”
“俟斤说笑了,大唐的副大都护可是从三品的高位,哪里会这么不值钱,随便是个人就行?按照我大唐的制度,安北大都护府顶多能有两位副大都护,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始终虚位以待也未尝不可。”
这下子,阿布思终于明白,按照杜士仪的意思,顶多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可能就是自己一个人独占此位。心思既然活络了,他便开口试探道:“那么,身为安北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我又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平常的时候,俟斤自然还是当你的同罗之主,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额外的代价。至于出战的时候,代我为主帅,号令其他征召而来的兵马。而朝觐之时,当然就是你跟随我前去长安谒见陛下,领受封赏。”
这种有好处没坏处的纯粹优差,阿布思终于完全心动了。于是,当杜士仪示意陈宝儿拿出了一张用突厥文字写就的任命书给他,他一扫之后便爽快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即起身向杜士仪抚胸行礼道:“既然杜大帅如此看重我,那么,我也将会以忠诚回报杜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