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雷雨。
忽明忽暗的夜空中,银蛇忽隐忽现。
狂风卷裹雨滴,噼啪敲打着宫城屋顶的碧瓦,忽而急促,忽而又缓慢,节奏变换不停。
武则天身穿一件明黄色的单衣,坐在大明宫中,翻阅从洛阳送来的奏疏。
她已经离开神都快三个月了,但是却一直关注着神都的一举一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子李显做的还算不错,只是有些时候很拘谨,略显刻板。
不过,这已经让武则天非常满意!
李显资质不高,说句难听一点的话,若放在乱世,绝对是亡国之君。
但在盛世,他那温和的性子,倒也算是正好。
只是,他太温和了!
一个强盛时代,不仅仅要懂得怀柔,更要有强硬的手段。纵观这三个月来,李显摄政还算让人满意,只是在某些时候,他缺少一丝丝强硬,也使得他有一些尴尬。
比如,那个宋璟!
武则天非常看好此人的才干,也希望李显能够将他收入门下。
但由于宋璟此前更亲近相王李旦,所以对李显的招揽,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拒绝的态度。为此,武则天把李旦从洛阳带到了长安,就是希望李显趁机,将之招揽。
但结果……
那宋璟对相王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武则天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心中也颇为无奈。
远离朝堂十五载,李显确实长进了。可是在某些方面,似乎还是有些比不得李旦手段高明。
毕竟,李旦留守中枢八载,隐忍而坚韧。
他收买人心的方法,可谓是润物细无声,在不知不觉中,令人归心。
在这一点上,十个李显,也比不得一个李旦。
想到这裏,武则天就有些头疼。李显压不住李旦,早晚会酿成祸事!可偏偏,李显重返中枢不过三年,又如何能比得上李旦卧薪尝胆在神都的十载经营?这绝对是一个麻烦。
长此以往下去,李显就算是坐上了皇位,怕也把控不住朝堂。
武则天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把李显扔到庐陵太久,才使得李显的根基变得如此薄弱。
如果,如果怀英尚在人世,该有多好?
武则天很清楚,当初狄仁杰的意图。
可惜狄仁杰走得还是早了些,如果能晚上三年,不!哪怕两年也好,李显的局面就会得到改变。而现在,李显只能依靠自己的帮衬,但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武则天心裏也没底儿。没办法,李显身边没人啊!哪怕武则天把张柬之等人召到了洛阳……狄仁杰生前对张柬之极为推崇,但在武则天看来,却始终比不得李旦手下。
姚崇、宋璟……
只这两人,便胜过东宫一系的总和。
谁,又能帮衬得李显?
大明宫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武则天也有些心烦意乱,于是把奏疏放到了一旁,侧卧在凤榻之上,凤目微合,思忖将来。
“母亲,母亲!”
就在这时,大明宫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走开,我有急事要见母亲,尔等哪个再敢阻拦,休怪本宫手下无情。”
吵闹声,惊动了武则天。
她从凤榻上坐起身来,沉声道:“大年,让太平进来吧。”
敢在大明宫中如此肆无忌惮者不多,除了太平公主之外,武则天也想不到有别人。
伴随着她一声令下,太平公主便闯入了宫殿。
“母亲,可曾看到东都送来的邸报?”
“嗯?”
武则天招手示意太平公主坐下,柔声问道:“今日的邸报尚未来得及看,怎么了?”
“母亲,剑南道乱了!”
“朕知道……不就是那悉勃野人作乱吗?
放心,悉勃野人攻势看似凶猛,实则后继乏力,不必担心。鲜于燕更非庸才,相信用不得太久,就可以扭转战局。太平若是为了这件事来打搅朕,未免大惊小怪。”
“母亲,不是悉勃野人。”
“那是什么?”
“飞乌蛮,是飞乌蛮。”
武则天愣了一下,沉声道:“飞乌蛮的事情,不是已经有了安排吗?
那区区蛮部,难成气候。朕听说,鲜于燕已经抽调人马,相信很快就会平定叛军。”
“可是女儿却听说,飞乌蛮再次攻打射洪。”
“嗯?”
“是青之六百里加急派人送来书信,言飞乌蛮很可能另有图谋……甚至与安南的蛮部有勾结。”
“你是说,杨守文?他送来的消息?”
武则天当然清楚杨守文的去向……所为越狱,本就是太子李显的安排,只是没想到李裹儿会跟着翘家。一开始,大家都很担心。但随着杨守文不断秘密传信回来,所有人也就松了口气。若李裹儿和别人出去,他们可能会担心,但是和杨守文……
更何况,就算把李裹儿抓回来,依着她那性子,难保不会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