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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匿国主伽延从命令族人一次性杀掉了两千头羊迎接远道而来的唐军,他们露天席地而坐,用河滩上的卵石当做餐桌,每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火堆。
虽然这场欢迎晚宴非常简陋,却包含着浓厚的赤诚热情。识匿女郎脑后留着黑漆漆的长辫,身穿红黑相间的葛布裙,将肢解后的生羊摆放在卵石滩上,伽延从举行仪式祷告天地之后,识匿族的汉子们才将这些羊骨肉用柴枝叉,加以野葱和盐巴放在火上烧烤。
高仙芝下令众兵卒自己动手,把眼前的生羊肉腌制后,轮流架在火上烧烤,一时间油脂化作的青烟弥漫,羊膻味和肉香味在湖岸上飘荡。
李嗣业刚用短刀把木棒削尖,将眼前的羊脊串起,却被后面伸出的手抢过去,代替自己架在火堆上烤。
他扭头去看,却是伽延从的小女儿阿兰达,这么几年过去了,她应该已经成婚了吧。不过瞧她眼眸里的活泼轻佻,不像是已婚妇女的眼神。
伽延从的小儿子若失罗盘膝坐在父亲身边,身上披着厚重的扎甲和尖顶盔。他现在已经是李嗣业麾下疏勒军的旅率,与家人分开虽然已经五六年,父子的见面却没有想象中的泪如雨下,呼天抢地,反而有一种相见情怯的尴尬,两人根本没说几句话。
倒是高仙芝在一旁笑着说道:“原来若失罗是大将军的儿子,他在我军中服役多年,历经大小数十战,功勋卓著,颇受兵卒爱戴。”
伽延从连忙抱胸行礼道:“多谢高将军对他的照拂。”
“不必客气。”
高仙芝果是尬聊的老祖宗,他根本不认识若失罗,直到今日才知道他是伽延从的儿子,为了活跃和搞好同友军的关系,也算是尽显政客的外交本质了。
伽延从拍着胸脯说道:“自吐蕃掌控小勃律数年来,苏失利曾数次遣人和亲要娶我家阿兰达,本人都没有答应。他投靠吐蕃,背离大唐,为我伽延从所不齿,我岂能与这样的人攀亲。”
高仙芝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却没有反驳。这事其实不怪苏失利,小勃律小国寡民,在大国的夹缝中本就难以坚持立场。更何况小勃律境内尽是吐蕃驻军,国中贵族多数亲近吐蕃,连他自己都成了傀儡。
“我识匿部虽然人丁稀少,帐下也有四千控弦之士,伽延从愿意领兵三千,相助唐军驱逐吐蕃,攻克小勃律。”
高仙芝抱胸相谢:“如此甚好,有大将军带兵相助,我军必然如虎添翼,得以全胜。”
李嗣业听到伽延从与高仙芝之间的对话,回头问阿兰达:“你还没有成婚啊。”
阿兰达羞涩地伸展手臂双手互绞,嘟着嘴唇点了点头。
“阿兰达,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李嗣业沉默点头,这年龄不算小,若是放在中原,估计孩子都生出两个了。
坐在对面的押衙康怀顺惊讶且艳羡地看着李嗣业,这家伙脸皮真厚,女人缘也真好,刚见面没一天,就敢问人家女孩子的婚事。
夜色渐暗,天幕也由深蓝转为了漆黑,星辰依旧璀璨,银河从南至北贯穿天空。高仙芝命令唐军按照建制原地休息。没有雨水的天气里,露天宿营是赏心悦目的事情。众人头枕着箭囊,身下铺着羊毡,仰面朝天数着星辰入睡,天当被子地做床是真正的亲近自然。
李嗣业和伽延从坐在尚未燃尽的柴堆前,低声细语交谈着。
“大将军,你今年有五十了吧。”
“五十有了吧,我记不清了,阿兰达帮我记着呢。”
李嗣业犹豫片刻,低声劝说道:“这次远征有艰难危阻,凶险异常,你就不要亲自带兵去了。”
老酋长口中吐着袅袅白气,抬头眺望天空道:“旧历十二年,我父入朝朝贡,圣人授金吾卫大将军。旧历二十年,圣人拟旨准我世袭父亲的大将军之位,时至如今,我识匿已两代受皇恩,如果这次我们助大军远征成功,我长子查失干不但能承袭我大将军之位,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封赏,我们家就等于三代受皇恩了。”
李嗣业眯起眼角颇感无语,心想这金吾大将军对你来说有什么用?不就是给你一封册书,一根符节,一枚印信而已,其余的全是空头泡沫。当不当大将军你都是识匿国的国主,这个大将军不就是皇帝给你画的大饼,空有虚名吗?
但他又不能这样说,唯恐挂上诽谤朝廷,不利于民族团结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