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探病(2 / 2)

盛唐日月 酒徒 2629 字 6个月前

“快去,别推三阻四!”见了郭怒如此反应,张潜更加相信,自己的担心没错。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厉声催促。

而如果郭怒带着家丁去拆了新丰白马寺,再打伤或者打死几个白马寺的和尚,则又恰好为和尚们抵消了这种不利局面。双方之间,就又变成了张潜自己跟某些和尚的私人恩怨,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汪汪,汪汪,汪汪……”狗叫声此起彼伏,将整个院子吵成了一锅粥。张潜写奏折的思路再度被打断,无可奈何地放下笔,架着拐杖走向窗口。

昨天的情况虽然凶险,但细算下来,大伙并未真的吃亏。首先,将刺客杀得杀,擒的擒,没教任何一个成为漏网之鱼。其次,和尚们的行动,虽然表面看起来很痛快,却在政治上,将他们自己整体推到了一个非常被动地位,很难拿白马寺被屠之事做文章。

而张潜,却斟酌再三,才摇头而笑,“见,为什么不见。三师弟,你替我去迎接窦大夫,说我昨天流血过多,现在已经爬不起来了。请他宽恕则个,到卧房里探望。二师弟,你让人帮我准备冷水,姜黄等物,打扮一下。今天无论见到谁,都必须让他们知道,我被伤得很惨,没一两个月,根本下不了床!”

“大师兄——”郭怒可怜巴巴地眨巴着肉眼泡,请求张潜收回成命。半晌,却毫无结果,只好耷拉下脑袋,准备去找任琮来一起接受“惩罚”。

“你跟你父亲借了家丁,去拆白马寺?”张潜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盯着郭怒的脸追问。

昨夜她在睡梦中被骆怀祖打晕捆了起来,直到此人走了之后,才又被张潜偷偷地松了绑。所以并没有目睹到张潜与骆怀祖之间的在肉体与精神层面的搏杀。然而,也许是因为白天时被吓坏了的缘故,她现在的精神相当差。看上去就像一只刚刚被遗弃了的小动物般萎靡不振。

至于奏折的文笔好不好,那都不重要。能让神龙皇帝李显看懂,“臣很忠心,臣很委屈,臣被恶僧欺负了,你得给臣出气。”这三层意思就行。

而那任琮,其实就跟他隔着一道月亮门儿。远远地将张潜的话听了个真切,立刻飞奔过来,主动做起了“污点证人”:“大师兄,是二师兄跟他父亲借了两百家丁,准备杀到新丰县去,将白马寺拆成猪圈。我觉得这事儿不妥当,一直在劝他。但是,他比我大,还比我拳头硬,我劝他不住。”

不顾任琮拉扯,他顿了顿,继续补充,“他还说,光拆了新丰白马昭觉寺不够,得把长安周围,凡是带着白马俩字的寺院,全都推平了,才能杀出咱们墨家的威风,让以后谁招惹咱们,都先掂量掂量!”

“幸得上下齐心,打造风车、机井、火龙车等有用之物,方不再寝食难安。正欲再接再厉,以得报圣上鸿恩之万一。却不料恶僧欺臣家室寒微,竟登门相辱于前,当街行刺于后……”

目光透过镶嵌在窗格正中央的琉璃,他能清楚地看见,四只黑红色的细犬,被郭怒和二十几名家丁带入了院内。家丁们则全都是弓在肩,刀在手,全副武装。而郭怒本人,则连明光铠和狻猊盔都穿戴起来了,仿佛随时准备赶赴战场。(注:细犬,中国古代优秀守衞犬,哮天犬的原型。)

“大师兄,你起来了。伤口怎么样,还疼吗?”郭怒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嘘寒问暖。“我还以为您正在卧房那边睡着呢,没想到您已经在书房里头了。”

不过,到了窦怀贞自己,出名就不是靠家世和学问了,而是今年年初,他娶了皇后的乳娘做续弦,进而被皇后赏识,提拔到了御史大夫这一从三品高位。

“算了,我只是怕你们再出事儿!”张潜没有回头,抬起右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吩咐,“最近除了军器监之外,你们哪都不准去。每次外出,都必须乘坐马车,并且带足了家丁!”

而根据张潜在二十一世纪的认识,那些嚣张一时的放贷公司,无论规模大小,在国家机器的铁拳面前,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就看执政者能不能下定决心让它灰飞烟灭而已。

凭借比骆怀祖更宽的眼界,和更足的底气,张潜终于在两次肉体搏杀失败后,于精神层面,跟对方打了个平手。勉强将双方之间的关系,由单纯被骆怀祖个人随心所欲地安排,变成了协商合作。

自己更没想到,或者是因为最近日子过得太顺而忽略了一个事实,应天神龙皇帝李显当政时期,威望严重不足,根本压制不住下面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前来探病的,不会只是他一个。大师兄总不能谁都不见。”任琮摇摇头,闷声闷气地反驳。“也不能保证,其他人全是好心。”

右手提着毛笔,左手拄着一根拐杖,一大早上爬起来,张潜就来到书房,开始绞尽脑汁炮制给神龙皇帝李显的奏折。

虽然骆怀祖昨夜有些话说得难听,但一点儿都没说错。自家这两个师弟,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在官场上和其他方面,真的不怎么灵光。

因为大致还记得历史上唐中宗皇帝是怎么死的,所以,张潜对于沾上“韦后”俩字的人,都向来敬而远之。而窦怀贞作为宰相之子,大概也看不上张潜这种靠一两件奇技淫巧之物登上高位的“幸进”之辈。双方属于天然彼此产生不出好感型,所以平素根本没有任何往来。

“窦怀贞?”张潜楞了楞,眼前迅速闪过一个五十多岁老帅哥形象。

不像刚来大唐那会儿,对四周都是两眼一抹黑。他现在早就了解到了自己这两位师弟的根底。

“你……”张潜气得两眼冒烟,却拿郭怒无可奈何。

所以,昨夜那场交易,事实上完全是双方之间的第三次搏杀。只不过,从肉体层面,转移到了精神战场而已。

“胡说,你那根本不是劝!”郭怒大急,红着脸发起了反击,“大师兄,你别听他的。他刚才根本没劝我。他只是跟我说,现在去报复,和尚肯定有所防备。要过几天,等和尚们放松了警惕,再选个月黑风高之夜,去杀和尚们一个出其不意!”

只有跟张潜做了“公平交易”,他才有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给张潜布置下更多的圈套,让张潜越来越离不开他。而五年时间,在他看来,已经足够让张潜完全被自己所掌控。

说罢,二人又都觉得自己的主意未必妥当,双双抬起头,望着张潜,等待无所不能的大师兄作出决定。

“我跟我父亲说,借点儿人保护你和咱们的作坊!”见到张潜神色不对,郭怒不敢撒谎,低下头,老老实实解释。“没跟他说去拆新丰县的白马寺。”

“还是见一见吧,他毕竟是来主动探病的。”任琮倒是一贯的厚道,立刻小心翼翼地反驳,“如果大师兄闭门不见,反而给人感觉小气。”

这一招,叫司马昭装病戏曹爽。

“那去各自去休息吧,我也累了!”张潜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挥手。

“少郎君,喝茶!”紫鹃端着一个茶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声音像小猫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