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刘仁轨是何方神圣夏州,统万城。陈应抵达统万城的时候,已经是开元元年的十一月上旬了。雪絮飞扬,寒气砭肤。河套地区,早已银妆素裹,树上挂满了雪絮冰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美不胜收。得益于陈应的到来,在这个时空,煤炭得到大规模应用。事实上,不仅仅是大唐在用煤炭取暖,就连梁师都的统万城也在用煤炭取暖。没有办法,夏州本来就是中国矿源之都,这里的煤炭、石油、天然气、岩盐等能源矿产资源富集一地,平均每平方公里地下蕴藏着六百二十二万吨煤、一万四千吨石油、一亿立方米天然气、一亿四千万吨岩盐。资源组合配置好,国内外罕见。事实上,早在武德二年的时候,陈应就想拿下夏州,消灭梁师都。面对这么一块肥肉,没有人不会动心。可是,当时只是一个灵州总管,在大唐朝廷中还排不上号。政治决策,论不到他,事实上在李渊当政时期,即使是李建成也无法左右李渊的意见。当时,李渊为了与东突厥制造一块缓冲地带,所以放着梁师都只是反击不追,只要梁师都进犯,该揍就揍,但是绝对不能一棒子将梁师都打死。毕竟,打狗还需要看主人。可是,到了李建成执政时期,李建成已经与东突厥进行国战,争取一战而灭其国,那么这块战略缓冲之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无定台地高原上。四千余名定远军、十六个折冲府的河东军,共计三万余人马,巍巍列阵,那庞大的军阵连绵十数里,火红的盔缨,紫黑色的战旗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极为壮观。千军万马寂然无声,天地之间一片肃杀。虽然唐军还没有展开攻城,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杀气,扑面而来。要说起来,梁师都也是够倒霉的。作为隋末三十六路反王之一,与他同时扯旗造反的各路反王,不是死了,就是降了大唐。唯有梁师都还继续称孤道寡,但是他现在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别看他改元“永隆”,取意永远兴隆。但也没有哪个反王像他这么衰,他除了在扯旗造反的时候,干翻了隋将张世隆之外。其他时间,都是一路被唐军痛殴。武德元年(618年)七月初四日,梁师都进犯灵州,被唐朝(折冲都尉)骠骑将军蔺兴粲打败。武德二年(619年)三月初一日,梁师都再次进犯灵州,被灵州长史杨则击退。在第三次进攻灵州的时候,又被陈应摁在地上一顿摩擦。自从陈应在灵州担任大总管的时候,梁师都的军队就不敢在越境抢劫了,只要被陈应逮到他的部曲,全部都是丢到煤矿去挖煤,而且还是没有工钱的免费劳力。梁师都与灵州相邻,然而他没有陈应那样捞钱的本事。陈应治下的灵州,百姓富足,衣食无忧,可是他治下的百姓,混得连乞丐都不如。求爷爷告祖宗,从突厥那里混到一些牛羊,不过却被陈应狠狠薅了一把羊毛。好不容易熬到陈应调离灵州,梁师都感觉自己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谁曾想到,走了陈应来了李道贞。这个凶狠霸道的女人,发起疯了比陈应还狠。陈应只是俘虏其将士,扔在矿山中免费挖煤。可是李道贞却变本加利,率领她麾下的灵武十八镇自固勇士,整村,整村的都她来一锅端。好吧,最后李道贞也回去安心当她的小妾了,事情解决了没有?没有,又冒出了李道宗,李道宗调走之后,又来了秦琼。梁师都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手黑。梁师都发现城外出现的唐军打着骠骑大将军“陈”大燾,一点都不意外。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们早就摸清楚了这个死对头的脾气,整个就是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不放,不把对手撕咬得鲜血淋漓绝不罢手。东突厥四大叶护可汗,十二个设汗,没有一个面对陈应不头痛的。看着陈应出现,梁师都反应淡定了。他没有趁陈应立足未稳,把陈应赶走的心思。除非,脑袋被驴踢了,否则根本就不会跟陈应进行野战。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就是被驴踢了脑袋的典型,结果二十万大军一战,几乎全军覆没,本人也陷在阵中,成了陈应功劳薄上的一点。高大巍峨壮观、坚固的统万城,就是梁师都最后的依仗。经过他五年的整修,统万城比历史上的统万城更加高大坚固,陈应就算野战能力再强,也肯定会在统万城下撞得头破血流。只是让梁师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陈应并没有打造攻城器械。反而冒着严寒,开始整个永固式军营。这个军营非常庞大,足足围绕着统万城的四面八方。由于是寒冬季节,按说施工非常困难,一头下去,冰冻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白印。然而,唐军将士却不那么费劲。直接用煤炭炉子放在冰冻的地面上,用炉火烤化冻土层,冰冻层融化后,这地面上的冻土,就变成了稀泥。唐军将士们把木头壳子,像后世建筑队浇筑钢筋混凝土一样,把稀泥丢壳子板里面,然后过上一个时辰,连壳子板都冻在泥墙上,与泥墙融为一体。一道庞大的营墙,围绕着统兵城拔地而起。这似乎是修建城池的架势,不仅仅是筑围墙,像什么箭塔、敌楼、应有尽有。随着庞大的军营出现轮廓,在陈应的命令下。后方灵州、朔州、以及并州各州的百姓与商贾,都被动员了起来。海量的粮食、药品、衣物、兵器、弩箭、盔甲……源源不断的从仓库中运出,装上雪橇,一路风驰电掣,直接向统万城城外的唐军大营输送过来。站在统万城的城墙上,梁师都望着城外唐军大营,那些粮草,都堆成了小山。梁师都一边思考着一边嚼着牛肉干。这个时侯的牛肉干可不像后世的做法,而是非常粗暴的用石滚把牛肉里的水份挤出来,抹上盐就暴晒,味道不敢恭维,关键是非常硬。唐军将士的牛肉干,全部都是石磨磨成肉干粉,吃的时候泡上炒熟的面粉,用开水一冲。梁师都嘴里的牛肉干,怎么嚼都嚼不动,就算嚼烂了也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了也拉不出来……总之很苦逼就是了。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梁师都是绝对不喜欢这玩意的,他嚼得一肚子火,把牛肉干一扔,愤愤的骂道:“杀人不过点头地,要剿便剿,要抚便抚,他们这样既不战也不抚,一味的耗着算什么?”梁师都的尚书刘晟原本是个胖子,由于缺粮,他也成功瘦身了,体重减轻了二十几斤,也真够他受的。他看着地上的牛肉干,胃里直冒酸水,咬牙切齿:“陈应小儿用心歹毒,就是成心要把我们通通饿死、冷死在统万城里!”梁师都确实是不怕陈应急攻,就怕陈应僵持着。因为,他并没有多少存粮。像他这个皇帝都依靠难以下咽的牛肉干为食,而普通的士兵,只能以草根、杂粮以及野菜,混个水饱。……事实上不光梁师都弄不清楚陈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连河东大总管、河间王李孝恭也摸不清陈应的脉搏。李孝恭是一个世家子的典范,有担任,有能力,也喜欢奢华的生活。哪怕是打仗的时候,他身边也有一百多名侍从,时刻服饰着他的生活。论摆谱,三个陈应也比不上一个李孝恭。就这样,双方在统万城对峙半个月。直到开元元年的十二月月初,陈应终于开始有了新动作。一大早,唐军大营中的战鼓惊天动地。随着全军将士们集结完毕,陈应终于下达了他包围统万城以来,第一道命令。这是一道让人啼笑皆非的命令。“全军四十个辎重队队正,带着部队前出,至统万城一箭之地,进行造饭!”尽管众将领不理解陈应的命令,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质疑陈应的命令。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中,唐军开始出动了。率先出场的是两百余辆拉着煤火炉子的四轮马车,四轮马车沿着冰冻的地面,缓缓前进,进入统万城一箭之地,这些四轮马车马上停止。车箱的一面被从中打开,安装上支架。伙头军士兵,把煤加入炉灶内,然后,开始踏动脚踩式鼓风机。炉火的火苗窜出一尺余高,一排四五百口大铁锅,开始做饭。蒸馒头的蒸馒头,包包子的包包子,还有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忙得不亦乐呼。李孝恭原本不明白陈应的用意,此时已经明白了。统万城缺粮,包括梁师都在内的全军将士,都不能吃饱。一旦城外飘起饭菜的香味,统万城内的梁师都所部还有战意吗?在陈应的中军中大帐中,陈应舒服的坐在软榻上,望着李孝恭道:“我已经派出使者前去劝说梁师都麾下投降了。我给他们的条件是既往不咎,但他们必须无条件投降,我是一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不想拿好话哄他们,等他们投降之后再耍一堆的花招。”李孝恭有些无奈,在李靖面前,李孝恭还可以以老领导的身份压他。可是,在陈应面前,这一切都不好使。战场之上,讲究兵不厌诈!哪能一开始就把所有东西都摊开来说呢?李孝恭沉吟道:“梁师都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让他们无条件投降,他们是不会答应的。”陈应苦笑道:“等他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估计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前两天不是有斥侯兵发现他们把吃剩下骨头,挖出来熬汤吗?”陈应该咧咧嘴,笑道:“他们不答应,我们就打到他们答应为止!不就是梁师都虽然号称有十几万军队,这十几万军队里超过八成都是水,直接能够作战的也不过三四万,还不够我们一战打的!”众将领都笑了、由于冻裂了嘴唇,大家都不敢笑得太大声,那笑声有些古怪。陈应站起来,指着地图,道:“这次作战,本大将军原计划,围点打援,没有想到东突厥人怂了了,梁师都前后派出十六波救援信使。但是,东突厥人迟迟没有动作,看来,他们是准备抛弃梁师都这颗棋子了!”李孝恭点点头道:“其实,我们和突厥人都明白,梁师都存在的意义,就是避免双方直接撕破脸,现在无论是我们大唐,还是东突厥,都已经失去了耐心。所以,梁师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梁师都从来都不是本大将军的目标!”陈应淡淡的笑道:“他还不配!”说到这里,陈应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箭头,陈应转而望着李孝恭道:“李大将军,交给你一个任务!”李孝恭马上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严肃的起身道:“末将在!”陈应道:“梁师都还有三州二十八县,你不必理会统万城,把各县全部拿下,给他们最后通牒,要么降,要么死!”李孝恭道:“陈大将军,只要梁师都或死或降,其他各县就会传檄而定,何必大费周张?”陈应道:“最迟明年,就是我们与东突厥的决战之机,梁师都鬼得很,他肯定在各县还有不少心腹,一旦见势不妙,马上焚烧各县存粮,轻装简从溜之大吉,仅带领一点亲信的话,还是有机会逃的。更何况,如果缺粮,就会多出十数万张嘴,我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吗?”李孝恭抱拳道:“末将领命!”陈应转而望着罗士信道:“罗士信你率领枪骑兵,一线平推,做出强攻定襄的架势,诱使突厥人阻击!”这是非常稳妥的办法,不管是步战还是骑战,后隋与梁国,都无法与跟突厥骑劲旅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唐军相比,一旦被挤压到平坦开阔的地带,枪骑兵呼啸而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可怕的大屠杀。不管是陈应,还是建成,都打心里不希望看到这样一场大屠杀,他们更希望使者能够说服梁国或后隋投降,或者在一场堂堂正正的主力会战中一战歼灭梁军与后隋军主力,而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尸骨盈野。毕竟,梁国与后隋将士,大多是些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逼得没法活了跟着梁师都和杨正道他们一条道走到黑,斩杀一万几千这样的敌人并不能增添他们的荣誉,也无助于解决实际问题。寒风呼呼的刮,冷得要命。成千上万的梁军将士目光呆滞的看着陈应使者带着区区两名随从,骑着一匹白马迤逦而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使者俊美而英伟,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他身后两名随从同样头颅高昂,不卑不亢,就这么三个人,进入统万城,居然没有一丝惧色,好像是逛街一样。看得一些梁军的小头目啧啧称奇,这样的人物可不多见啊。当然,最吸引他们的目光的,还是他们手里那三个大竹篮,里面装着什么不得而知,用干净的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一缕缕热气从里面溢了出来,一股久违了的香味直往大家鼻子里钻,但没等他们闻够,便让寒风给吹散了。刘晟望着眼前缓缓而来的三人,转身望着梁师都道:“陛下,这三个来者不善啊,到底是什么路数?”梁师都摇摇头道:“朕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慢着,你看领头那个连一身官服都没有,陈应到底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年轻人确实是没有官服,因为他还是不算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应的亲兵队正刘仁轨。刘仁轨起点太低,陈应即使有心想要提拔他,那也需要与其职位相匹配的功绩。历史上,刘仁轨能得罪李义府这个口蜜腹剑的卑鄙小人,居然还可以活到八十四岁,显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陈应委派刘仁轨为使的时候,也向刘仁轨提示了其中的凶险。刘仁轨不以为然的笑道:“区区梁师都,何足道哉!”刘仁轨跳下马,将手中的竹篮交给随从,快步上前梁师都等人拱手行礼,道:“在下刘仁轨,参见梁主。”不卑不亢,举止从容优雅,不愧是一方人杰。梁师都眼睛连眨,满脑门子疑惑:“刘仁轨?”一众梁国官员你瞅我我瞅你,居然没有一个知道刘仁轨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