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之下,他大惊失色,本能地就想从外边喊人进来。但看看云姓公子那大大方方的模样,心裏又猛然打了个突,笑了笑,强压着满肚子火气问道:“不知道这封信云公子是从何而来?哪位姓宇文的公子托你交到老夫手上。”
“还能有哪位。跟朱掌柜曾经一道喝过酒的那位呗。”云公子一手拎着巨阙,另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桌子上轻轻磕打,每磕打一下,都在楠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小坑。“他很久以前就把这封信交给了我,说日后他遇到麻烦,朱掌柜见了信一定会仗义施以援手。这几天我突然找不到他了,心想,既然他这么相信朱掌柜的人品,就千里迢迢把信给您送过来了。您再仔细看看,里边没少什么东西吧?!”
“啊,啊,没,没少!”朱掌柜脸上瞬间堂满了油汗,本能地将身体往后躲。但是,他又不敢躲得太远,那清秀少年既然能用手指关节将楠木桌案敲出一个个坑来,若是把他惹急了,信手给自己脑门上来这么一下,自己脑袋不就变成了漏勺么?
“既然信送到了,我也就该走了!”云公子笑了笑,从胡凳上长身而起。“哦!对了,看我这记性。怕我贪杯误事,类似的信宇文兄弟还托给了好几个人,过几天,估计您还能收到几封。唉,他这个人啊,有时就是太过于小心了。”
“您,您……”朱掌柜有心伸手将云公子留下,伸到一半,却又哆嗦着收了回来。还有好几封信,留下姓云的根本化解不了眼下困局。一旦把宇文至给逼急了,弄不好下封信就直接送到了李林甫的手上。可就这么放巨阙剑和他的主人离开,朱掌柜又非常地不甘心,从背后追了几步,跟对方保持着三尺多远的距离,扯开嗓子问道:“云,云公子,能不能告诉在下,您住在哪里。若是写了回信,怎么送到您的手上?”
“我住平康里东南的菩提寺中!与李衞公旧居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回信就不必了,朱掌柜日后请我那朋友喝酒便是。”云姓公子的脚步四平八稳,一点儿不像着急离开的模样,笑了笑,回头说道。(注1)
朱掌柜立刻又向后缩了半尺,唯恐对方突然暴起伤了自己。半晌后,发觉对方的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坎,猛然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云公子,公子慢走。你们几个……”
“怎么,朱掌柜还是其他事情?”云公子将迈出坎的腿又收了回来,笑着问道。
“没,没了!”被对方的目光一照,朱掌柜心中的勇气顿时全部消失。讪讪地咧了下嘴,低声回应,“我,我只是觉得公子您大老远的把信送来了。连口茶都没喝上,就让您走不太合适。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南洋的冰糖提出一篮子来,给云公子拿去冲茶润喉。”
“唉,唉!”伙计们被朱掌柜一惊一乍地模样弄得无所适从,连声答应着,将价格不菲的冰糖从货柜中取出事先装好的一篮,毕恭毕敬地交到云公子手里。
“既然如此,云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云公子非常礼貌地向朱掌柜道了谢,接过冰糖,笑呵呵地里去。待整个人都从街角消失了,朱掌柜才哆哆嗦嗦地擦了把汗,不顾店铺里闲杂人等的目光,衝着伙计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几个人,把姓云的给我盯住。今天若是找不到他的落脚点,你们谁都不用再回来了!快去,快去。打烊了,打烊了。今天天气不太好,各位贵客请早点结账回府。所有看上的东西,一律八折。”
注1:李衞公旧居,即李林甫的府邸。
注2:冰糖。蔗糖不是中国古代的特产。通常要从南洋或者印度进口。所以冰糖是非常贵重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