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虹(四 上)(1 / 2)

盛唐烟云 酒徒 2140 字 2天前

“啊!”闻听此言,虢国夫人和贾昌两个脸上齐齐变色,惊呼之声脱口而出。安禄山是李林甫一手提拔起来的藩镇重将,本来就跟杨国忠极为不睦。如果他突然在此刻起兵造反的话,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杨国忠好不容易到手的右相之位也要变成明日黄花。

更为恐怖的是,此刻朝廷手中的力量,根本挡不住安禄山麾下的虎狼之师。安禄山坐拥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军政大权,麾下总兵力高达十九万余,接近大唐北方边军总数的一半儿。而拱衞京师的左右龙武衞非但士兵的人数上空额极大,里边的多数武将也都是从没上过战场的雏儿。他们之所以加入军旅不过是为了捞取资历,为日后在家族的帮助下平步青云寻找借口。真的拿起兵器与人拼命的话,十有七八还没等看到敌人的面儿,自己已经吓尿了裤子。

至于比龙武军稍微有一点起色的飞龙禁衞,眼下总人数还不到五千。纵使个个以一当十,也会被从渔阳杀来的滚滚洪流踩成肉酱!

“怎么办?”虢国夫人睁圆恐慌的眼睛,祈求般看向了贾昌。自己的哥哥和他麾下那些所谓的谋士是什么德行,她心裏比谁都清楚。如果眼前这个身材低矮的“斗鸡大夫”也束手无策的话,整个京师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想出应对危机的办法来!

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信赖,贾昌本能地将胸脯向上挺了挺。只可惜此举作用非常有限,比起跪坐在对面的薛景仙,他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甚至比起身侧的虢国夫人,他也矮了一个肩膀。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思考。眼珠在框子里快速打了几个转儿,他收藏好心中的慌乱,以很平静的口吻发问:“薛大人有证据么?要知道,你我都不是言官,都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力。胡乱攀诬一方节度的话,一旦被查出是信口开河,可要受反坐之责!”

“这……”薛景仙犹豫了一下,有些不习惯贾昌说话的语气。但此刻有求于对方,他不得不选择忍让。“下官有一个族弟,刚刚从范阳镇辞了武职。据他所说,安禄山在军中大肆安插同党,排斥异己。随口便授予族人四品将军之职,并且私下做了很多鱼袋,留给心腹备用!”

“这算什么狗屁证据!”话音落下,不但贾昌气得七窍生烟,虢国夫人干脆直接骂出了声音来。早在十数年之前,朝廷就以不擎肘地方军镇之名,将边军将领的选拔之权下放到了各大节度使手上。从四品武职以下随意授予,从四品及其以上才要求上报朝廷批复。而朝廷收到节度使的报告之后,也只是照其举荐盖章,根本不会做任何留难。

像今天薛景仙所举报的行为,各大节度使或多或少都有所涉及。谁在那个位置上,不会提拔一些私人?毕竟亲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比前任留下的班底用起来会更顺溜一些。如果仅凭这两种出格行为,就断言安禄山准备谋反的话。那恐怕十大边镇节度,个个都难逃谋反的嫌疑!

“下,下官!”没想到自己心目中像女神一般高贵优雅的虢国夫人,居然说出如此肮脏的言语,薛景仙的脸色登时涨得一片黑红。嘴唇嚅嗫了半天,才喃喃地补充道,“下官也,也觉得证据不甚充足。然而风起于萍末,让,让右相大人早,早做些提防,总,总是好的!”

“行了!我会把这事儿转告给兄长知晓。你可以回去了!”念在对方立功心切的份上,虢国夫人决定不计较此人冲撞自己车驾的行为,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道。

“夫人!”薛景仙闻听,说话的语调又急切了起来。听上去几乎是在大吼,“下官可是,可是一片赤诚啊!夫人你不能……”

“好了,好了。虢国夫人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眼看着此僚又要丢人现眼,贾昌赶紧出面替双方打圆场。“即便夫人一时想不起来,我也会亲自提醒杨公。薛大人赶紧回馆驿休息吧,马上就要天亮了!”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贾昌语气里的驱赶意味,薛景仙脸上的急切迅速转为愤怒。

见此人根本不知道好歹,贾昌心裏登时也起了火,皱了下眉头,沉声问道“怎么,薛大人还怕贾某贪了你的功劳不成?”

“不,不敢!”薛景仙的身体立刻就矮了下去,拱了拱手,喃喃回应。

贾昌轻轻举起右手,大声补充,“本官今天就当着虢国夫人的面儿,向你做个保证。如果你所言经查属实的话,全部功劳都是你自己的。贾某保证连个光都不会沾!”

“不敢,不敢!”无论是否相信对方的保证,薛景仙都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又做了个揖,低着头走下了马车。

车门在他背后迅速关闭,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咚!”。紧接着,八辆银装马车快速动了起来,车轮滚滚,卷起一片烟尘。

站在微明的晨曦中,呼吸着马车卷起的尘土,薛景仙觉得头皮一阵阵发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为朝廷出力机会,又被白白浪费掉了。那两个目光短浅的贱人,绝对是在敷衍自己!这是什么世道?!他们一个人尽可夫,淫|荡成性,另外一个巧言令色、奸诈阴险。却偏偏都挡在自己头顶正上方!自己为了成就大事,不拘小节地向他们折腰,他们居然对自己的才华和抱负视而不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狠狠地向早已消失的车队吐了口吐沫,薛景仙摇晃着走向自己的坐骑。身上的伤已经不是很痛了,但心裏的伤却像一把涂满了毒药的匕首,一下下刺|激着他的灵魂。此事不能就这么算完,所有加诸在薛某头上的侮辱,有朝一日,薛某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让那个姓贾的家伙身败名裂,把那个姓杨的贱人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掼到尘土中,蹂躏、折磨。磨光她的傲气,然后再让她哭着爬过来向自己求饶,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

“我呸!”薛景仙又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牵着坐骑,向曲江池畔另外一栋别院走去。那个别院的主人曾经找过他,但由于更看好此刻大权在握的杨国忠,他才没有接受对方背后那位主人的拉拢。如今,通往杨家的道路已经断了,他只好再主动去叩响对方的大门。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么?目光再度转向马车消失的位置,薛景仙笑了笑,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没有时间计较一个小小县令的怨恨。即便觉察到了后者的不满,他们也不会很在乎。比起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威胁来,薛景仙的愤怒就像老鼠在磨牙齿。只要屋子的主人还没有被击倒,老鼠就起不到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