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统率精锐率先登城的将领,宋武临阵经验不足的缺点很快就暴露无遗。他带领麾下兵卒反覆冲杀,每一次进攻,都能放翻十几名俱战提守军。但那十几名守军倒下之后,空挡迅速又被新的面孔所填补。每张面孔上都写满了恐惧,每张面孔写满了宁死不退的绝决。
事实上,守军也无路可退。前来支援的百姓们对唐军构不成威胁,却彻底堵死了守城将士逃避责任的可能。那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就站在拂晓的寒风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退一步,就等于把这些人送到了唐军刀下。这辈子,他们都甭想再抬起头来!
他们彼此簇拥着,掩护着,不肯再退让半步。倒下一个,就迅速又补上一个。狭窄的街道上,很快摆满了尸体。血顺着创伤淌出,迅速凝结成冰。然后迅速又被涂上厚厚的一层殷红。
前锋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脚下的路面也越来越滑。已经打开的城门处,不断有新的唐军结队进入。在宋武等人身后,挤成了一团大疙瘩。对面长街口,也不断有新的守军和百姓赶来,组成一层又一层血肉屏障。
唐军如果想要按原定的攻击方案,迅速拿下俱战提城主府邸,擒贼擒王。就得翻越街道附近百姓的院墙,或者从某些狭小黑暗的无名巷子中穿插过去。而俱战提城的格局,决不可能像大唐那样,横街纵巷,无论怎么走都不会一头扎进死胡同。
在陌生的地域分散兵力,绝对是兵家大忌。况且巷战也非唐军所长。在宋武的暗示下,几个机灵的小校带着身边的弟兄,向附近巷子分兵试探,很快,他们又愁眉不展地退了回来。太狭窄了,真不知道俱战提人是怎么想的,两排院落之间的通道,宽度都不足三个男人并肩而行。万一有人将巷子口堵住,然后往下丢几捆干柴,大伙就要在这裏跟敌军玉石俱焚。
迂回战术无效,只能继续向前开路。宋武用力跺了跺冻木了的脚,带领身边亲衞又杀向了第一线。对面的守军发现唐寇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招,也变得越来越有信心。先组成圆阵遏制住了宋武的攻势,随后,居然在一名身穿金甲的武将带领下,开始试探着组织反击。
攻守双方很快又顶在一起,刀枪并举,手忙脚乱。新赶到的俱战提兵卒是因为刚刚被惊醒的缘故,身体尚未活动开,战斗动作十分生涩。唐军则是由于赶了一夜的路,已经频临强弩之末。虽然他们在此之前,几乎预料到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再这样继续僵持下去,后果也许不堪设想。宋武急得火冒三丈,咬紧牙关再度向对面猛攻。金甲将军也在几名亲信的保护下,向宋武迎了过来。两波人刀来枪往,搅做一锅粥。
就在此刻,唐军的队伍中忽然飞出一波箭雨,掠过交战双方的头顶,径直向后续的百姓中落下。士气高昂,却没有任何甲胄护身的百姓们登时被射到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守军的动作瞬间一滞,随即,便彻底陷入了疯狂。
“用羽箭开道,往人多处射。”宇文至带领着数十名弓箭手,顶到了宋武背后,迅速接过第一线的指挥权。
更多的羽箭飞了起来,掠过微明的晴空,落到了守军背后人群当中。仅凭着一口热血在支持的俱战提百姓和天方教狂信徒们,被射得血肉横飞,七零八落。
而唐人的杀招还不止这些。宇文至微微扫了一下羽箭攻击的效果,冷峻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换火矢。点燃临街的房子,给大军照亮道路!”
一群摇曳的火鸟迅速升空,在清晨的朝霞中展开翅膀。所过之处,溅起一片片橘红色的光芒。
街道上的百姓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冲向自家的院落。打水救火。天方教圣战者忘记了自己的豪言壮语,丢下兵器,抱头鼠窜。俱战提守军先被自家百姓冲散队伍,然后被沿着长街推过来的宋武等人各个击破。药刹水诸侯则带领着贴身侍衞跟着唐军的步伐冲击城内,跳进一座座院子,开始了新一轮疯狂的洗劫。
几个男人持木棍抵抗,被武士们一刀剁翻,再一刀砍掉头颅。几个老人跪地求饶,被武士们一脚踢开。几个女人惊慌逃避,武士们从背后追上去,将她们抱住,摔倒,顺手扯开衣服……
“继续前推。凡挡路者,格杀勿论!”宇文至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抢劫与杀戮视而不见,挥了挥猩红色的将旗,下达了新的命令。
家族的经验告诉他,无论今天早晨死掉多少无辜者,他都不会受到惩罚。
战报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而胜利者不会自己审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