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臣确实无能,甘领责罚!”杨国忠又气又怕,躬下身躯,肚子里边偷偷地把陈希烈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你个祖上不积德的琉璃球,自己当好人,却把祸水往老子身上引。老子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值得你下如此毒手?!”
有人倒霉,就有人幸灾乐祸。可还没等笑意从嘴角消失掉,李隆基已经调转了指责目标,“还有他。朕的太子殿下。你看看,他像个可堪托付大业的人么?”
“父皇,儿臣有负父皇之厚望,请父皇治罪!”正在暗地里偷笑的太子李亨被打了措手不及,双膝跪倒,以头触地。
“跪,就知道跪。”李隆基最恨男人没骨头,抓起御书案上的奏折,一股脑地砸了下去。“明日安禄山杀到长安来了,你也这么跪着迎他?咱们陇右李氏,怎出了你这没,没担当的东,东西!”
一口气上不来,年过七旬的老皇帝踉跄数步,跌扶于书案边缘。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赶紧冲上去,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同时大声命人去传太医。群臣也蜂拥上前,围着御书案哭喊召唤。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儿,老皇帝在高力士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又失望的摇头,“你们这些废物,但凡有一个像姚崇、宋璟,时局也不至于糜烂至此啊!”
姚崇、宋璟都是开元年间的宰相,正直廉洁、能力与品德兼备。但二人年龄都比李隆基大得多,因此在任没多长时间,便先后撒手西去了。随后张九龄接替了宋璟,虽然一样正直廉洁,却已经压制不住李氏宗族势力。没几年,便被李林甫取代,在贬谪任所郁郁而终。
群臣不敢自辩,纷纷俯首注视靴子尖儿。李隆基又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也罢,朕享国四十余年,把一片混乱的大唐,带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未能做到善始善终,死后也足以去面对列祖列宗了。至于你们……”他又看了李亨一眼,目光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望,“但愿儿孙自有儿孙福吧。好自为之!散朝。元一,扶我回寝宫!”
“散朝!”随着高力士刻意拖长了的呼喊,压在众人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散去。杨国忠、李亨、宋昱、陈希烈等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各自起身告退。
谁也不想跟其他人多废话,谁都认为局势糜烂的责任不在自己。至于怎样才能更好地解决眼前危难,却是谁也拿不出个恰当方案来。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伙就只能暂且各回各家了。范阳笳鼓响起以来第一次,早朝时间不到正午便结束了。没达到从西域调遣兵将壮大自身力量的目的,却平白送了王洵等人一场富贵,杨国忠当然无法甘心。走出皇宫没几步,眼珠突然一转,低声冲替自己驾车的护衞命令,“转头,去虢国夫人府!”
“是,大人!”侍衞已经习惯了杨国忠没事有事便往其妹妹家跑,答应一声,安排车队调转了方向。车轮在落满积雪的街道上滚动,不多时,已经来到曲江池畔。杨国忠在虢国夫人门口下了车,从门口家丁嘴裏,得知妻子裴柔也在,正跟妹妹一道于后花园中赏雪,便制止了下人的通报,迈动脚步,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因为同是女人的缘故,裴柔跟杨玉瑶有很多话说。隔着老远,杨国忠便能听见她们的笑声。
姑嫂两个的笑声不带任何负担,被寒风一阵阵送入杨国忠的耳朵。顶着缤纷雪沫,杨国忠忽然觉得心中好生温暖。
能每天听到这样的笑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值得了。缓缓地停住脚步,他有些舍不得打破眼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