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虽然不知道子达跟都督说了什么?但属下却知道他曾经来过这裏!”宋武以为王洵在刻意敷衍,后退半步,单膝跪倒,“大唐待宋某之厚,宋某纵使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宋某不敢劝都督舍弃弟兄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宛。但宋某却希望大都督拨出几千兵马,让宋某带着他们回援京师。如此,你我未曾辜负陛下的信任提拔,心中无愧。倘若他日叛乱平定,都督亦不会因为今日按兵不动,而遭到朝廷的责罚!”
说着话,他将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肩不断耸动。
“起来,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王洵赶紧走上前,双手拉起泪流满面的宋武。“我说过不回援了么?原本以为你沉稳,谁知你的性子竟然跟子达一样急!我已经命令老麦,以大都督之名,请诸侯各带五百兵卒,十日内到柘折城聚齐了。届时,大队兵马就会向东开拔,你……”
“属下,属下误会大都督了!”没等王洵把话说完,宋武赶紧抽泣着道歉。“属下还以为,大都督跟子达的交情那么深,他的话,你会言听计从呢!”
“胡说!”王洵笑着拍了宋武一下,“他做事不着调,你也比他强不到哪去!让我如何放心把统领中军的任务交个你?”
“统领中军?”宋武吃了一惊,用手抹了把脸,大声拒绝,“不行,请大都督收回成命。宋某愿意头前为大军探路。这个季节,葱岭很难翻越。宋某既然向大都督建议回援,就理当走在最前头!”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王洵笑了笑,拒绝了宋武的主动请缨,“信使一道带过来的,还有几个月前,朝廷给咱们三人的奖赏。子达升了副都督,你升了兵马使。所以你们二人,必须担负起各自的责任来。为军心和士气的稳定,咱们手中这万把人,必须留下一半儿在这裏看家。剩下一半儿,和诸侯送来的援军,则同时开拔,去救援大唐。”
心中只有个大致的思路,所以王洵说得很乱。宋武在旁边听着,也是晕头涨脑。但唯一一点可以放心的是,大宛都督府,不会像宇文至先前所建议的那样,按兵不动,坐视京师落入叛军之手。可把大宛交给宇文至,好像也不太妥当。这家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懂得竖威却不懂得施恩,万一在王洵走后,把其他诸侯逼到大食人那边……
“子达,子达不适合留守!”情急之下,宋武也顾不得选择言语了,直接指出王洵安排的不妥。
“我哪里说要子达留守了?!”王洵再度皱眉,笑着解释,“留守的事情,我准备交给老黄。他为人谨慎,也熟悉这边的情况。”
“那都督刚才说,要我和子达各自担负起各自的责任?”宋武讪讪笑了笑,低声指出王洵言语上的歧义之处。
“坐下来,咱们两个慢慢谈”王洵也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问题,缓了口气,将宋武慢慢按在帅案前的胡凳上。“子达鬼点子多,我要把他带在身边谋划军务。我刚才跟子达商议,觉得此刻京师那边,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河西军和安西军士卒,缺的不是兵,而是最近两年见过血,敢于领军冲阵的低级将领。所以,从柘折城出发之后,我准备带着子达和子陵,魏风、老朱他们几人先走一步,由你和老沙两个,统率着弟兄们慢慢往上赶……”
“不行,路上太危险了。不能让你走最前头。否则,万一发生什么不测,宋某无法向弟兄们交代!”听王洵只带聊聊几人便要上路,宋武又跳起来反对。
在白马堡来的众兄弟当中,以他的个人背景最深,却又以他的性子最为淳厚。若是不知根知底,大伙很难相信,就这样一个从外到内都充满阳光的人,居然是中书舍人宋昱那个奸贼的弟弟。王洵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磊落和坦诚,才敢放心大胆地将全军托付,“你不要再争,这是军令。如今整个大宛都督府,以你,子达和我三人职位最高。而在咱们三个人中,我心智最笨,子达性子最急,只有你,既能准确判断军情,也不会被情绪左右自己的决定。所以统帅中军的任务,我只能交托给你。况且封帅被削职后,疏勒那边也是一片混乱。藉着朝廷给我的安西都护府采访使头衔,我提前到了,还能狐假虎威,给大军弄点儿粮草辎重。如果你先到了,却难免人微言轻,做不成任何事情!”
听王洵如此分析,宋武便不再坚持要替大军做开路先锋。用力站直身体,拱手施礼,“属下不敢抗命。请大都督放心,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把弟兄们,完完整整交还到你的手中。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你不用发誓。”王洵笑着制止,“咱们几个一起从白马堡走到这裏,如果连你和子达都不能相信了,我还相信谁去?”
“嗯!”宋武感动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拱手告退。王洵微笑着送他离开,又微笑着目送他笔直的背影消失于傍晚突降的小雪当中。摇了摇头,目光又慢慢变得黯淡。
背后没有了封帅,没有了朝廷。眼下,他能依仗的,也的确是这些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弟兄了。如果连弟兄们也不能依仗的话,他这个大都督,继续做下去还剩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