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孙仁宇等长安、万年两县的差役卖力维持,城内的治安也没比城外好多少。刚离开城门范围不到百十步远,王洵就目睹了两起抢劫案件。肇事者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把前来干涉的衙役放在眼里。一旦发现后者实力不如自己,旋即拔刀相向。待有大队衙役赶来支援,则一哄而散,让对方根本追无可追。
王洵、方子陵等人骑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宛良驹,太平时节,随便拉一匹出来,在长安城中都能卖到百吊之上。而公孙大娘等一干女子所乘坐的车辆,虽然没资格用什么银装、金装,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里裡外外透出股子富贵气。这样的一支队伍,不可能不受到暴徒的窥探。转眼间,便有几十名无赖大呼小叫地围了过来。
在此危急关头,王洵可是不敢手下留情。双腿一磕坐骑,率先朝肇事者冲了过去。万俟玉薤和王十三带领其他侍衞紧紧跟上,两个来回,便将围拢过来的无赖们砍得溃不成军。
丢下一地尸体继续前行,才走过半个坊子,前面的路就又被更大的一伙无赖给堵住了。为首的暴徒居然擎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角弓,衝着王洵的胸口比比划划。万俟玉薤见状,赶紧策马挡在了自家主将身前。王十三则从鞍子后解下水袋,当做暗器奋力丢了出去。持弩的无赖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杀人的经验远逊于王洵等人。见一个黑影从半空中直奔自家面门而来,本能地就将角弓向上抬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方子陵的刀光已至,噗地一声,将弩弓及其主人的两只胳膊都扫到了半空中。
“投降者免死!”众侍衞们相互之间的配合几乎成了本能,呐喊着冲将过去,在拦路者当中砍出一条血淋淋的通道。
被横刀砍中的无赖惨叫着倒地,侥幸没被砍中的无赖们四散逃开。却不肯去得太远,躲在巷子深处,用仇恨且贪婪的目光看着王洵等人,准备酝酿下一场偷袭。
再这么走下去,恐怕下一次就要面对拒马和连环弩了。王洵也算身经百战,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进退两难。正一筹莫展之际,身背后突然传来了襄郡夫人那熟悉的声音:“外子说,边令诚大人今早躲进了京兆尹衙门。如果您急着找他,不妨从别处绕一绕。这条路连着东西两市,平素像金山银海一般,自然招贼惦记!”
“你……”王洵的第一反应不是建议的好坏,而是对方的行径,“你们怎么还没走?!”
“路上太乱了,如果没有人照顾,我们一家根本走不远?大将军,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您就好人做到底,让我们跟在您身后吧!”襄郡夫人立刻红了眼睛,娇滴滴的哭诉。声音婉转妩媚,比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子还酥麻三分。
“大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无以为报,宁愿鞍前马后伺候您老!”襄郡夫人的丈夫脸皮厚度丝毫不逊于其妻,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王洵,纳头便拜。
“请大将军发发慈悲!”襄郡夫人的两个女儿虽然不齿于父母的行为,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危,也强忍羞愧,从马车上跳下来,衝着王洵款款施礼。
“大将军,反正队伍中也不愁多这几个人。”还没等王洵拒绝,万俟玉薤已经悄悄地拨转坐骑,挡在襄郡夫人一家身后,同时晃了晃刀锋,向其他人打了个准备杀人灭口的手势。
“也好!”王洵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衝着万俟玉薤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点头。眼前这对夫妻都不是什么好鸟,先前在城外时放他们离开,还不怕他们泄露自己的身份。如果在此刻拒绝了他们的同行请求,恐怕一转眼,这对狗男女就要到边令诚面前告密去了。
襄郡夫人和她的长胡子丈夫不知道自己一家刚刚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听王洵的话语里有松动之意思,立刻兴奋地表态,“多谢大将军收留,多谢大将军收留。贱妾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城中的家长里短比较熟悉。”
“属下一直在杨相身边供职,对这几年朝中的人事变迁记得很清楚。大将军如果用得到,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先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吧!”王洵皱了皱眉,低声打断,“本官不急着去见边令诚,要先去崇仁坊。”
“崇仁坊?!”长胡子官员楞了楞,旋即开始大拍王洵马屁,“是去安顿家人么?将军至仁至孝,实乃天下……啊,你松手!”
“就你啰嗦!”襄郡夫人狠狠扭了丈夫一把,打断了他的连篇废话。“大将军别怪他。他这个人平素啰嗦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您要去崇仁坊的话,最好从城南绕一下。躲开东西两市和皇宫……”
长胡子官员不甘被自家妻子比下去,忍痛大声补充,“对,对,对!从城南绕,城南穷,除了曲江池一带……”
因为皇宫位于长安城中央偏北位置。所以京师的格局,向来是以北为尊。北城住的非富即贵,越靠近皇宫附近,宅子主人的地位越显赫。而南城,则多为底层小吏和普通百姓的居所。地段距离皇宫越远,越为破烂卑微。只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是个例外,那里为权贵们的别墅所在,寻常百姓甭说购买,能凑上前看几眼都是一种奢侈。
王洵对长安城的情况原本就比较熟悉,经襄郡夫人及其丈夫两个一提醒,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毫不犹豫地拨转坐骑,带队扎向城南。襄郡夫人的丈夫则自告奋勇,骑了匹挽马,紧随王洵身后。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提出自己的寻路建议。
还甭说,襄郡夫人的丈夫官做得不怎么样,为人也差劲至极,指路的本事却是一等一。带着大伙兜兜转转绕了个半大不小的圈子,就顺利绕到了长安城的东北侧。途中虽然也遇到了几拨无赖在趁火打劫,规模却比先前遇到的那两拨小得多,胆气也没先前那两拨盛。听见马蹄声,探头探脑地出来看了看,见到王洵等人手中血迹未干的横刀,立刻又把脑袋缩进路边的巷子里去,再也不敢出来了。
绕过东市、隆庆坊,掉头再往西扎。在宜仁坊与安兴坊之间杀散了另外一伙试图趁火打劫的无赖,大队人马再向南转,便来到了崇仁坊外。隔着老远,王洵就看见一伙歹徒正大呼小叫地朝坊门里边冲,而坊子里边,则有另外一伙人苦苦支撑。双方胶着在坊门口,谁也不肯后退,鲜血顺着木制门框溪流般往下淌。
“飞龙禁衞办事,要命的给我闪开!”情急之下,王洵再度祭起了边令诚的招牌。挥舞着横刀,从背后冲入了战团。万俟玉薤与王十三带领一众侍衞迅速跟上,左劈右砍,下手丝毫不肯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