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战场上的滚滚浓烟,大唐左相、招讨西京、防御蒲潼两关兵马元帅房琯两眼发直,身体僵硬得宛若一具死尸。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这可是书上记载,田单破燕的招数!更何况还经过了兵圣李衞公的调整?
没有人回答得了他的疑问,即便田单和李靖两人重新活过来,也没这个本事。火牛阵是在半夜突然发难,绝不会摆在燕军眼皮底下让人看上三天三夜;悬车阵最重要的条件是速度,傻子才会用老牛来代替战马。至于五行二十八宿的神秘作用,那是袁天罡的研究范畴,李靖可以用脚趾头发誓,自己对星象这东西没半点儿兴趣,更不会将其写到兵书里边。(注1)
书里边没写耕牛遭到火攻之后,就会不受主人控制。书里也没写敌军看不懂五行二十八宿里所奇正关系,直接强攻过来会怎么办。可这两种情况,眼下房琯全遇到了。悬车大阵烧了一阵之后,便彻底崩溃。发了疯的耕牛们不顾鼻孔处传来的刺痛,拖着猎猎燃烧的战车和战车上烧成一团火球般的将士,四下乱跑。有的在半途中倾覆,有的在狂奔中倒下,更多的则临阵倒戈,低下绑着匕首的牛角,径直向五行二十八宿冲来。
“大帅,大帅,敌军开始加速!”
“大帅,大帅,崔,崔乾佑亲自带领骑兵杀过来了!”
站在楼车顶端,负责保护房琯并传递命令的亲兵迟迟得不到主帅的指示,不得不大声提醒。近于咆哮的呼喊终于让房琯的心思从震惊和痛苦中回转,迟疑着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火光,他哑着嗓子吩咐,“传令给左右两军,马上出击,阻挡,阻挡惊牛,还有,还有叛军!”
呜咽的角声响起,与楼车上的旗帜一道,将房琯的命令传向左右两翼的骑兵队伍。“嗡!”两翼的将士发出了一阵骚动,却没有任何人响应号召,率部上前阻拦火牛和叛军。隐隐地,还有几句骂声传了过来,透过战场上的喊杀声,传入了楼车附近将士们的耳朵。
“传令,让杨希文、刘贵哲两个率部出击,阻截叛军。传令啊!”房琯不知道左右两翼为什么不肯服从自己的安排,还以为是号手们阳奉阴违,衝着众人大呼厉声重复。
号手们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满脸无辜。房琯被看得心头火起,拔出横刀就准备捍衞主帅权威,副帅王思礼见状,赶紧伸手拦住了他,“丞相,他们已经将命令发出去了,是杨希文、刘贵哲两个不肯奉命。战马和耕牛一样,都怕火烧。咱们的骑兵即便现在冲上去,也阻挡不了疯牛!”
“那,那崔乾佑怎么胆敢攻过来!”危急关头,房琯居然还保留着一分戒备,瞪着王思礼的眼睛,等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覆。
“丞相大人请仔细看。叛军的骑兵推进很慢。他们要先遣步卒,灭了自己点起的那条火线,然后才能继续发起进攻!”王思礼强忍住一把将房琯从四层高的楼车上推下去的冲动,沉声提醒。
房琯闻言抬头,果然发现,叛军声势虽然浩大,速度却不是很快。在马队前,有大量的步卒来回跑动。很多人身上都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口袋,有时甚至是两个,见到大个的火堆,则将口袋丢上去,将烈火压灭。见到零散在战场上,茫然不知所措则唐军将士,则围拢上前,高高地举起手中横刀。
侥幸没被烈火烧死的唐军将士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或者被俘,或者被杀。房琯看得两眼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帅,本帅没想让他们去送死,真的没想……”
他不清楚自己在说给谁听,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裏感到好受些,也许是解释给天空中那迟迟不肯散去的数千冤魂。虽然在安排悬车战术之前,他的确存了利用敌军,消耗一下地方武装的心思,以免日后这些人居功自傲,不肯好好服从朝廷调遣。
“大人现在需要做的是,鼓舞士气,准备跟叛军决一死战!而不是对着天空悔过!”王思礼怜悯地推了房琯一把,大声提醒,“您手中还有四万八千人,比叛军那边多得多。只要沉着应对,未必没有机会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