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落,兵散!
兵部尚书王思礼的脸色登时变得如同雪一样苍白。他先前之所以舍命带队逆冲敌军,图的就是给大伙创造一个相对从容些的撤退机会,却万万没有料到,左相房琯大人“撤退”起来,是如此的干脆果决。
帅旗倒了,主帅带着身边亲信逃了,军心和士气一落千丈。这仗,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迅速向周围看了一眼,王思礼用左手铜锏指了指敌军相对稀少东南方,大声命令,“老吕,你带着弟兄们从那边冲出去。我带着近衞队给你断后!”
“末将断后,大将军先走!”素来对王思礼唯命是从的吕崇贲忽然转了性子,摇摇头,惨然而笑,“房琯那王八蛋逃回去后,肯定会把战败的责任全推到咱们头上。末将嘴笨,说不过他。所以必须得大将军自己回去跟他对质!”
“对,末将掩护,大将军先走!”其他几名来自河西军的老将,也纷纷出言附和吕崇贲。
“你们?!”王思礼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裏却明白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几个月前潼关惨败,逃回去的老太监边令诚就把责任全推到了哥舒翰身上。房琯虽然读了一肚子圣贤书,为人却未必比老太监好哪里去!
就在这一犹豫的瞬间,壮武将军韩辉祖已经挺身而出。“杀崔乾佑!”劈翻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名敌将,他刀尖斜指,大声疾呼:“老子要去杀崔乾佑!不怕死的跟我来!”
“杀崔乾佑!”“杀崔乾佑!”数百名汉子轰然响应,跟在壮武将军韩辉祖身后,义无反顾地向敌军帅旗冲了过去。
正准备轻松收拾残局的叛军将士被冲楞了,慌忙阻止人手拦截。韩辉祖挥刀劈翻一个,又劈翻一个。沿着敌军暴露出来的缝隙,奋勇前进,宛若一只飞蛾,扑向了生命中最炽烈的终点。
几十名弟兄在他身侧与身后倒下,还活着的,则踏着敌人和袍泽的血迹,继续昂首前行。这一刻,他们的眼睛裏面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只有遮不断、盖不住也扑不灭的骄傲,猎猎燃烧。
“剩下的人,跟着我!”又看了一眼韩辉祖等人那魁梧伟岸的背影,王思礼仿佛要把这一切刻在心裏般,重重点头。然后,用铜锏指向东南方,再度发出命令,“还活着的,跟我来。从这边杀出去,别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杀出去,跟着大将军往东南方杀!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吕崇贲带领几名将领大声重复,同时使尽全身解数,力求能组织起更多的人一道突围。
两支队伍朝着不同方向,迅速拉开距离。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叛军措手不及,被冲开了一横一纵,两条血淋漓的大口子。在不远处调兵遣将的崔乾佑察觉出王思礼的意图,迅速做出调整。随着一阵欢快的战鼓声,前去冲击唐军帅旗的燕赵精锐们,纷纷拨马转了回来,一队队奋勇争先,狼群般从四面八方堵住了唐军的去路。
在敌我双方都有准备的情况下,手持短兵器的步卒,很难挡住骑兵们的轮番攻击。很快,壮武将军韩辉祖身边就没有了弟兄。他拎着一把抢来的弯刀,继续向崔乾佑的帅旗靠近,每前行一步,背后都留下一大滩血迹。
崔乾佑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笑呵呵的看着他。既不躲避,也不上前迎战。韩辉祖向前又冲了两步,杀死两名挡路的曳落河,自己身上也又多了一条伤口,与先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起,慢慢抽走他最后的体力。
一名曳落河抛出绳索,套住了他的肩膀。他伸出左臂挽住绳索,拖曳着继续前进。得手的曳落河拼命磕打坐骑,牛皮搓的绳索在二人的僵持中迅速拉紧,迅速勒入韩辉祖的身体中,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始终无法将他拖动半步。
“投降吧,看你是条汉子的份上,我向大帅求情,饶你不死!”一名来自渔阳的将领不忍看韩辉祖继续受折磨,低声奉劝。韩辉祖回敬了他一声冷笑,另外一只手臂艰难地回过来,将已经砍豁了的刀刃在牛皮索上来回拉锯。眼看着皮索就要被割断,又有几名曳落河冲上前,在他身上又加了四、五道束缚。韩辉祖挣扎了几下,发现在劫难逃。咬了咬牙,调转刀头,用手抓住前半截刀刃,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小腹。
“噗!”血光溅起半人多高。几名手持皮的曳落河不解地看着绳索中的唐将缓缓倒下,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别割他的首级!”崔乾佑也被唐将的英勇吓了一跳,摆摆手,斥退涌到尸体旁边的几名亲信,“放开他,等打扫完战场,找人认一下他的名字,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