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周、崔、霍三位旅率身上老兵的風采就展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像马跃那样如醉如痴砍杀叛军,也没有像队伍中的年青士卒那样不顾一切捞取战功。而是竭尽全力约束各自麾下的弟兄,让他们保持基本队形,以免逼得敌军困兽反噬,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其他各位由安西军老兵充任的旅率们的表现也与周、崔、霍三位类似,不求多立战功,但求自己一方损失最小。饶是如此,滞留在战场上的敌军还是很快被砍杀、俘虏干净。当周围的呐喊声也渐渐弱了下来,选锋营校尉马跃终于从战斗的狂热中清醒,兜转坐骑,讪讪地走回。带着几分愧疚清点队伍,三百名弟兄全俱在,只有十几人受了非常轻的小伤。其中还有半数是自己从山坡上往下冲时不慎跌倒造成的,根本造不成大碍。
这可算得上马跃听都没听说过的奇迹了,在他的印象中,“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便是罕见的大捷。而此战,安西军的老兵、新兵的损失全加在一起,恐怕也就是五百出头。却几乎全歼了孙孝哲麾下的四千叛军。此等辉煌胜利,又岂能用“大捷”二字来形容?
“都说叛军厉害,也没长着三个脑袋,六只手臂么?”初战告捷,新兵们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边用干草擦拭兵器上的血迹,一边笑嘻嘻地小声议论。
“那要看他们以前遇到的对手是谁?我听人说,半个多月前,灵武那边六万多将士,一个照面就被叛军给打趴下了。要不是咱家大将军及时赶到,估计连个收尸体的人都剩不下!”有些士兵耳目灵通,压低声音传播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他的话得到了一片附和之声,“那是,咱家大将军就是叛贼的克星。从七月起到现在,哪会儿而让叛贼讨过半分便宜去?!”
“要我说,朝廷就该把所有兵马,都交给咱家大将军统率。反正交给别人也是浪费,不但打不了胜仗,还得咱家大将军千里迢迢去救!”提起王洵的战绩,所有士兵,哪怕刚刚加入安西军不到一个月,都是满脸自豪。
在胜利的喜悦下,马跃并没觉得弟兄们的话有多过分。尽管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朝廷册授的明威将军。向旁边走开几步,笑着跟三名得力部属搭话:“照这样子,估计用不了太久,弟兄们就可以拉上战场了。咱们安西军原先就吃亏在兵少,等选锋营的弟兄都合了格,打到长安城下也不是什么……”
也许是对这样的胜利早已司空见惯的缘故,三位得力属下并不像马跃那样兴奋。皱着眉头想了想,由周姓旅率代表大伙说道:“校尉大人千万别小看了孙孝哲,此人输在咱家大将军手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能迅速重新振作起来。”
“可安禄山总不能没完没了地给他补充士卒!叛军那边,能用的将士不过二十几万,如今分散在东南西北好几个战场上……”被属下兜头泼了瓢冷水,马跃一时有些下不了台,笑了笑,低声辩驳。
“不是安禄山给不给他补充队伍的问题!”崔姓旅率性子很急,没等马跃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迅速抢过话头。“而是孙孝哲今天的表现不正常。照理说,他不该如此不禁打才是!”
“我也觉得今天这仗不太对劲。即便怀疑遭遇了咱们的埋伏,孙孝哲也理当有本事带领队伍全身而退才是。”霍姓旅率的意见跟崔姓旅率一致,也认为此战胜得过于顺利,不符合大伙以往的经验。
马跃初来乍到,战斗经验当然不能跟老兵们相提并论。望着自家麾下的两位旅率,满脸都是困惑。
周姓旅率为人稍为圆润,见马跃如此,笑了笑,凑上前解释:“将军别跟他俩一般见识!这俩家伙是属驴的,只懂得吃苦受累,不懂得什么叫安逸。不过……”顿了顿,他继续补充,“孙孝哲这厮,今天的表现的确不怎么长进!两个月前大将军带着我们跟他交手时,他好像还不像现在这般不经打!”
“怕是他身后出了麻烦吧!”既然麾下三位旅率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马跃也能做到从善如流。想了想,笑着判断,“我在灵武那边时,听人说过,崔乾佑和孙孝哲两个势同水火。崔乾佑的粮草被咱家大将军一把火烧光了,眼下去不得灵武,说不准会掉头找孙孝哲麻烦!”
“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现在还是一伙!”关于叛军内部将帅失和的谣言,周姓旅率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想了想,摇头否定。“除非,除非安禄山那厮作孽太多,被天雷给劈死了。”
“尽做梦,眼下是冬天,怎么可能打雷……”
“你这厮,怎么不去跳大神!”
另外两个旅率对老朋友比对上司还不客气,听周姓旅率说得一厢情愿,纷纷笑着打趣。
“那也不好说。老天爷总不能一直睡着,死活不肯睁开眼睛!”弟兄们的轻松风趣迅速感染了马跃,他咧开大嘴,一边笑,一边反驳。
四人正说笑间,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扭过头去,只见几名银甲武士簇拥着一面战旗缓缓行来,战旗下,正是安西节度使王洵,刚刚结束追亡逐北,返回来看望自家弟兄。